他穿好衣服，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是什么缘故，姜芸感觉那股阴沉的气息多少消退了一些。
“妈——有没有更好看一点的衣服？”
“你今天不是要上学吗？”
“哎呀，你别问这么多了！”
母亲推开了门，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但很快，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过年时候买的新衣服都没穿几回呢。”
脱掉校服，姜芸换上了那件崭新的夹克，搭配上高领毛衣，再简单地用发胶整理一下头发，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哎呀，不愧是我的儿子，这穿起来跟模特似的...”这个有些发福的女人骄傲地拥抱了自己的儿子，一开始，姜芸还有些别扭，但慢慢地他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
上一次被母亲拥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看到你这样，妈真的很开心...真的，别人都说我的儿子阴暗，但妈才不信那些呢！”
也只有家人，会发自真心的为你的改变开心，仿佛只要你能过得更好，他们在明天到来之时，也会变得更有底气。
但明天永远不会来了。
...
...
李璐今天并没有来学校，姜芸拨打了她的电话，但这家伙在另一头还在遮遮掩掩的，完全不提今天不来学校的原因，只是一个劲儿地和姜芸强调，今晚的约会绝对不许迟到。
姜芸没有继续深究，只是一如往常地过着在学校的生活。
但在午间休息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到学校的食堂吃午餐，只是一个人留在了教室里看小说，如果以后要踏入无尽的轮回，那终有一天他会读遍世界上所有的书籍吧。
“呼...神作。”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本，望着窗外的蓝天伸了个懒腰，长时间的久坐让他的尾椎骨隐隐作痛，现在还是宝贵的午休时间，不在学校里走走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他走出了教室，不知道第多少次穿梭在走廊之中，伴随着楼梯盘旋向上，最终抵达了天台。
但意外的是，这一次天台貌似不只有他一个人。
“啊...京...京爷，真巧。”秦涛此刻蹲坐在围栏旁，与他平时的光鲜亮丽不同，此刻的他身边不再有众人的簇拥，而他似乎永远乐天的脸也挂上了泪痕。
他见到姜芸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使劲地用袖子去擦自己的眼泪，这徒劳的掩饰看起来非常滑稽。
“你哭了啊，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保持着亢奋状态呢。”听了姜芸的话，秦涛擦脸的手反倒停下了，他无力地瘫坐下去，一副认命了的模样。
“想笑就笑吧...”
如果他继续抹下去的话，姜芸或许真的会嘲笑他一两句，但看着这家伙现在的模样，他反倒有些可怜秦涛了。
姜芸无言地上前，拍了拍秦涛的肩膀，在他的身旁坐下，没有问他为什么，两人十分默契的在那里静坐，只是晒晒太阳，吹吹风，呼吸着比教室里要清新得多的空气，消磨掉了整个中午的时光。
“抱歉...我以后不会再叫你京爷了。”临走前，秦涛回过头来，郑重地说道。
“不。”姜芸抓起一把地上的石子，看着它们从自己的指尖漏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你会的。”
“这么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
“但我知道，你会的。”
...
...
“看烟花的请往这里走——！”维持秩序的警察指挥着人流的方向，姜芸换好了衣服，打理好了发型，早早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但李璐那家伙，明明口口声声说着不要迟到，但偏偏迟到的还是她。
姜芸有些无聊地低着头，刷着自己的手机，像人群中的一颗钉子。
“玩挺认真啊。”忽然，他的胳膊被熟悉的力道掐了一下，他转过头，发现李璐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我站你旁边半天了都没看见。”
姜芸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认不出这个天天和自己待在一块的女生了，她的头短发明显经过了精心的打理，身上的衣服也是精心挑选，脸上画了恰到好处的妆容。
那是一种会让人分不清现实的美。
“抱歉。”
“哼哼，看呆了吧，今天的我是不是很好看～”她有些得意地展示着自己的衣服。
“是啊，很漂亮...”
“比之前所有时间加起来都漂亮？”
“是最漂亮的一次。”
听到了满意的答复，少女悬了很久的心终于还是放了下来，紧接着，李璐十分自然地抱住了姜芸的手臂。
“欸？看烟花的地方不是在那边吗？”
“少废话，跟着我走就是了。”
两人穿越了一条幽邃的林间小道，又沿着上坡的马路爬了好一会，最终来到了半山腰上的观景台，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几声细碎的鸟鸣。
“话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两人坐在一条长椅上歇脚，李璐主动往姜芸身旁靠了靠，一脸期待地说道。
“什么？”
一脸懵的姜芸被李璐狠狠肘了一下。
“回复呢？”
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那天在三十楼松手的瞬间，脸刷一下子红了。
“我也是...”
“我没听见～”
“我也喜欢你。”
“我知道。”李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足以称得上幸福的笑容，她温柔地靠在姜芸的肩膀上。
“我老爹是个赌徒，他欠了一大笔钱后就人间蒸发了，留下我和妈妈继续还债。”李璐望着远方，眼中有些湿润。
“妈妈每天都在外面打工，但微薄的工资只够勉强还上每月的债务...照这个速度下去，也许到我三四十岁的时候，才不会有人来找我讨债。”
“这样的生活，我一点也不喜欢。”
“所以...你那天才会站到天台上对吗？”姜芸说着，缓缓牵住了李璐的手，现在距离十一点五十五分，还剩下五分钟，刚好能够看完最美的烟花。
“恭喜你答对了，奖励一分。”
他能感受到，李璐使劲地握住了他的手。
“但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到来了，对吧。”
“是啊...永远，这对我来说，确实是最好的结局，如果可以，我真的会选择永远待在这个时间茧房里，和你在一起。”李璐扭过头，久久凝望着姜芸的眼睛。
“但是...对于你来说呢？”
“这是什么意思？”姜芸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李璐缓缓站了起来，一点点向后退却，在鸟鸣之中，还能隐隐听到远处人群兴奋的倒数。
“五！”
“你和我，我们并不是一路人。”
“四！”
“等等！”姜芸追了上去，将李璐抱进怀里。
“三！”
“我喜欢你，但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去反复的欺骗自己。”李璐的声音在不断颤抖。
“二！”
“这是我自愿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一！”
“...”
“你是装傻还是真笨？”
烟花升起，绚烂的光芒照亮了少女的布满泪痕的脸庞，她主动迎了上去，亲吻了姜芸的嘴唇。
然后，她果断地将少年推倒在地上，马路的尽头，传来了卡车的笛声。
“不！不要——！”
“真是的...明明都是最后了。”车灯的光线越来越亮，这是个酒驾的司机，丝毫没有刹车的迹象。
“我却还是——”
一个黑色的东西闪过，带走了她的身影，姜芸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烟花的爆鸣，司机猛踩刹车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手机掉落在地上，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
心脏...没有任何感觉。
“混蛋...来啊！你来啊——！”他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哀嚎着，不断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
姜芸扑倒在地上，用头使劲地撞向地面，但即便脸上变得鲜血淋漓，奇迹也从未到来。
茧房破裂。
新的一天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