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啊。”他猛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姜芸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消失已久的日食会再度归来，轮回的世界中并不排斥改变，但一旦松动了根基，就会出现坍塌的风险。
“永远不要直视日食，除非你想要变成瞎子。”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姜芸的身后。
他长着邋遢的胡茬，头发像是很久没有洗过一样，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那股油腻的味道，戴着兜帽，破旧的风衣被简单地披在肩上，油渍和呕吐物构成的污点散落在他胸口的衬衣。
俨然是一副颓废到不能再颓废的样子了。
“你是谁？”
“你认不出吗？我是你。”他掀起了自己的兜帽，虽然颓唐的生活已经让那张脸变得粗糙，但又有谁能忘记自己的脸呢？
“不对啊...这怎么可能？”
“死亡回归就很有可能吗？”男人说完，自顾自地走到了栏杆的旁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
“总算啊...总算还是让我见到了，我们的时间会正好对上，就代表着——你们现在已经推到十一点四十五了吧。”
“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听到姜芸的问题，男人抬起头来，短暂地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日食，然后转过身来，惬意地靠着围栏。
“你是不是觉得，所谓死亡回归，就是在同一条时间线上不断地轮回...”
“那是错的吗？”
“不全错，起码对了一半吧。”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是很欣慰过去的自己依旧有着简单的思考能力。
“只是纵向地去理解时间...难道不会太简单了吗？”
“你的意思是，要把时间横过来看。”
“没错，我们所在的时间，只是无限个平行线中的一支，你每一次的回归，只不过是在肉身死亡之后，将意识转换到新的平行线上重新开始罢了——用一个比较通俗的比喻，你们已经陷入了‘时间茧房’。”
姜芸的脑子被绕得有些晕，但作出比喻的人毕竟是未来的自己，他也并非不能完全理解。
“‘时间茧房’会在波动之中维持着稳定——这也是你们能够一步步将时间推后的原因，但一旦波动超越了极限，那整个茧房都会像一个被吹炸的泡沫一样，轰然破裂。”
“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不久之后，你们就会尝试着将时间推后到3月4日的十二点之后，也就是时间的极限。”
“那又会怎样。”
“不会再有死亡轮回了...”他的一句话让姜芸的心跳忽然间加速，这下意识地反应让他感到浑身难受。
这是兴奋吗？难道...我在期待着...
“你在期待着未来的到来对吧。”男人说着，再次抬起头看了一眼日食。
“但我劝你放下这个念头吧。”他的眼神一改之前的惺忪，突然之间变得无比的尖锐。
“推动时间向前的条件是什么，你应该十分清楚。”
“会有一个死于非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芸脊背发凉。
“是的，你和李璐之间，只有一人能走出这个茧房，看到3月5日的太阳。”说完这些，再也抑制不住的姜芸冲了上去，一把拽住了未来自己的领子。
“你会出现在这里，那不就代表着！”
“那时我们并不知道这些代价...”他低下头，牙关紧锁，像是在强烈地压抑着某种感情。
“而那一天，正好轮到了李璐。”
“不...”如同落进了冰窟，姜芸颤抖着松开了自己的双手，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好像有一台压缩机在不断地抽离着他身体中的某种物质，先是所有的空气，然后是灵魂。
“永远——不要越过那条线。”男人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未来没什么是好的...希望常常转瞬即逝，唯有痛苦如影随形。”他蹲了下来，凝视着瘫坐在地的，过去的自己。
“在这一点上，李璐一直都比你聪明。”
日食结束，被遮盖的太阳重新露出了它的脸庞，夕阳重新普照了大地，红日的光晕颤抖着，欢迎即将到来的长夜。
而男人，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
...
“今天是最后一次了，赶紧把昨天份的死给我补上啊喂！”李璐重重地在姜芸的背上拍了一巴掌，兴致勃勃地指向不远处的大楼边缘。
“啊？哦...”姜芸敷衍地回应着，整个人都好像要缩成一团。
“欸——我说你怎么回事？精神不太好啊。”李璐看穿了姜芸的内心，她在他的身旁坐下，两人向远处眺望，俯瞰大半个城市。
“看完烟花之后，时间还要继续往后推吗？”
“当然啦，你也想要多点自由的时间吧，我还想去外地旅个游呢...难道说？心脏不疼一疼你就不爽吗？你这抖M～”李璐看着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轻松地晃着双腿。
“我说，要不然就停在今天吧。”
“...你真的很不对劲啊，发生了什么事吗？”感受到了李璐的目光，姜芸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去隐瞒的了，他清了清嗓子，将一切都说了出来，什么时间茧房、未来的自己，全部都告诉给了李璐。
少女沉听完，沉默了一小会，原本明亮的双眼就像蒙上了一层灰尘，但很快，她便微笑着抬起了头。
“好啊，那我们就永远留在这一天吧。”
姜芸的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永远让他感到了下意识的恐惧，但因为自己的恐惧就让李璐去死、因为自己的恐惧，就将李璐永远丢给一无所知的未来。
他做不到。
“嗯，说好了。”
“但是，我还是想要去看一看烟火大会。”
“好。”
“然后，在看完烟火大会之后，我们就将时间倒回七点零五分...”
“嗯。”
“毕竟，出了什么意外就麻烦了。”少女掰着指头，细致的规划着未来，那永远重复的未来...永远只属于二人的未来。
“那，就这样说好了。”李璐说着，背过手去，站起身来，她的短发被微风轻轻撩起，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少女就像走进了一幅画中。
姜芸看来，这画面值得被永远地铭记在心中。
“那么，请吧，姜芸先生。”她再次变回了之前的狡黠，连推带拉的把姜芸拽到了大楼的边缘。
“等等等等！这是三十楼啊！我还要做下一下心理准备。”看着脚下的深渊，姜芸恨不得把手指抠进铁栏杆之中。
“好啦好啦，别看下面，看着我...”
“看着你有什么用啊！”
“别反抗嘛...”
“不要——！”
“咳咳...好好听我说。”
“让我回去缓一下——！”
“最喜欢你了哦。”
“欸？”
在分神的瞬间，姜芸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人扣开了，他最后的记忆，只剩下了李璐得意的脸和代表胜利的V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