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拿到了菜刀,小腹离开灶台边缘时,上面的围裙已经被压出了一条宽大的折痕。空余的手拍平整围裙,重心再次回到了板凳上,秋晃了晃手里被自己擦得发亮的大铁片。还真是有些怀念这种做饭的感觉。
既然是早餐,秋打算做一碗青菜鸡蛋面。
将早早准备好的食材拖到砧板上,菜刀上映出秋脸上泛着的淡淡笑意,折射出的微光映在秋微微扬起的嘴角边。
寒光利落斩下,菜叶被斩断的声音与刀口砧板的碰撞声同时响起。晨间安静的大房里,只有嗒嗒嗒的规律碰撞声与灶中柴火燃烧的声音。晨间的日光探进来,向四周播撒着明亮的光芒,赋予房内的物品强烈的白与黑,最后轻轻搭在秋的瘦小肩膀上。
秋水山脉的某一座山峰上今年开始至今终于飘起了第一道炊烟。
窗外已经能够看见完整升起的太阳,早晨的凉风掠过将烟雾吹散了一些,但很块又有新的炊烟从烟囱里飘起。
鸟鸣声伴随着口干舌燥,让长椅上的人逐渐回复感知,感受到手脚有些冷,往暖烘烘的毯子里缩了缩,马上温暖的感觉包裹着她的全身,微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然后又没有了动静,均匀的呼吸声代表着声音的主人还想要再贪睡一会儿。但陌生环境的危机感,与出发前老师的再三嘱咐却不允许她再拖沓下去。
“额……”马荀椤强迫自己睁开了眼,首先看见的是被晨光铺满的木板。陌生的天花板……
微风拂过面庞,感觉嘴角有什么液体正在挥发,带走她的温度,抬手若无其事地擦去,晶莹在她的手上被摊开,快速被蒸干。把手凑到鼻子前嗅了一下,然后搓了搓手。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撑着手把自己扶起来,揉着还有些迷糊的眼睛,将毯子从自己的身上掀开,然后就被吓清醒了——她的衣服被换掉了!
左手习惯性向腰间摸去,但摸了个空,四下张望,自己的随身物品都不在身边,她的四周出了毯子空空如也。
没有出声,慌里慌张的将衣襟掀开小小的一角。束胸没有被人动过,她放下的记号还在,手向身下摸了一下,裤子也还在,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模糊的视线聚焦在衣服上,干净整洁的模样大概是一件新衣服。
好吧,是她小人心了。
放松下来的马荀椤从长椅上坐起身,揉着还有些刺痛的脑袋,打量着屋内——简单朴素的装潢,没有什么装饰品或者摆件,只是保留着必要的家具,而且,好多木制品:木地板、木桌子、木架子、木墙壁、木天花板,就连房子里或许是唯一一件的装饰用摆件也是木制的,像是一只狗的雕塑。只有厨房那边看起来是石壁。
屋子的主人品味还真是独特。
抬头跟随阳光的指引,在阴影的尽头,她看到了一道细长的人影,下半身被橱柜遮挡,只能看见瘦小的上半身背对着自己。好高的人……明明身体那么小,腿却长的让髋部能和灶台齐高。那人像是对她的视线有所感应,回过头刚好与她对视。
马荀椤看清了对方的脸部,是一位可爱的女孩子,墨绿色的密发上箍着一条粉色的头巾,脑后的发髻扎得像是一只正在收拢翅膀的蝴蝶,温柔的语句刻意压低了音量从她的喉咙里徐徐传来:“你醒啦,先把桌上的药喝了吧,是补身体的,早餐已经做好了,一会儿就能吃。”随即端起锅,向一旁的碗里倒着什么,热气蒸腾着从里面升起。
听她的话来到桌边,果然看到一碗黑色的药汤,刚端起来,抬头就看到她端着碗往边上挪动,传来鞋子踏地的声音,片刻间身高就塌了下去,缩小了一大节,她端着碗走出了出橱柜的遮挡,迈着小步子向桌子这里走来。
呆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原来这么……小。
眼睛看着那两只交替前后移动的小腿,若有所思。
但她很快就无法思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了,凉爽的药液刚接触到舌头,便能感觉到一股巨量的苦味袭来,涩味在鼻腔里横冲直撞,不由得佝偻起腰,逼得她皱起了眉头,捏着鼻子吞咽下去。可那股味道却不依不饶,将她的眼泪都挤出来两滴,挂在眼眶下,她看了眼碗里的药,还有那么多……
秋将盛着面汤的碗放在桌子上,嘴角轻笑着看着对面那位女性被苦药折磨的快哭出来的表情,她刚刚那俯视自己的眼神,肯定在想什么失礼的坏事。“这药一定要全部喝完吗?”表情略显僵硬的马荀椤问道。秋不假思索:“要一点不剩哦。”随后便没有了动作,直到看着药汤被全部喝完,才从兜里掏出了一颗蜜饯递到喘着粗气的女人面前。“这是一颗蜜饯,可以缓解苦味。”“额……谢,谢了。”
等了好一阵子,才从苦味中缓过来,只是嘴角的抽动表示着其主人的难受,好在终于能集中精神正视面前人。
那小小的个子明明是小孩子的模样,圆圆的脸蛋上却显得镇静自若,就像是什么事物都不会让她惊讶似的。她斟酌着开口:“小朋友,你家里的长辈呢?我要好好谢谢她。”听到这句话时秋抬了一下眉毛,平静开口:“这里就我一个人住的。”“……抱歉,请问你叫……贵性?”
虽然她知道以她的年纪问一个小孩子“贵性”可能会很奇怪,但没办法,面前这个小女孩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像一个长辈在向自己投来的关切目光。秋摆了摆手:“免贵,叫我秋就好了,秋天的秋。”“请务必让我知道恩人的全名!”“我就叫秋啦。”“哦,哦……”真是罕见的名字。
秋坐在对面看着正在尴尬地摸鼻子的女孩,将面推了过去,并且递上了一双筷子,“别这么紧张,你叫什么名字?”“马荀椤。”被那双眼睛盯着看,被问到的马荀椤立马就如实回答了出来,谨慎的接过筷子与碗,犹豫地看向对面的秋,“秋小姐不吃吗?”“我已经吃过了。”“啊,好的。”手抬着半天,这才吃下第一口面,独特的风味让她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
“看你这之前的装扮和名字,是金商王朝来的人吧?”
“唔,嗯。”马荀椤咀嚼着嘴里的面条,没有张嘴说话,专心对付碗里的食物。
秋微笑看着心情应该不错的马荀椤,那克制的模样,就像饿了一天的小姐不得不在人前进餐而放不开手脚一样。“好吃吗?”不经意地问着女孩的感受。马荀椤听见询问,便停止了进食,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抬起脑袋,又点了点头正色道:“味道很棒,面条很有嚼劲,汤汁味道很浓,里面的菜……很……”正在说着的话,戛然而止。
桌对面的秋正在面带笑意地看着她,与深绿色的大眼睛直直对视,她实在有些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小孩会给她这种类似于长辈的感觉,就好像说多了话会出什么丑一样——“好吃。”有些尴尬地继续低下头去嗦面。
“那就好。”秋站起了身,向门外走去。“我去看看晒着的衣服,你接着吃吧。”话还没说完,刚转过身,就听到了嗦面的声音大了一些,都能够隐约听到快速的咀嚼声了。
饿了就和她说嘛。
没有回头,秋翘起嘴角接着补充道:“不够的话锅里还有剩余的一点汤面。”随即听到了她嘴里含着什么,用糊闷的声音道了一声谢,这才推门离开,看样子是真的饿坏了啊。
其实衣服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因为秋根本就没有洗过要晒的衣服。
晒衣架上有的只是马荀椤的衣服,以及与其搭配的物件,分得比较开,应该在中午就会干掉吧?只是来到这边看了一眼,太阳刚好能照到。
站在草地上晒了一会儿太阳,迎接着刚好路过的山风,秋还是来到了那片熟悉的草坡,心中感慨着平静流逝的时间,眼里是山脉下在翻涌的云雾,那些白色的轻纱里可以看见一座座若隐若现的小山尖。迎面辐射来的阳光让云海有了让人看得清晰的形状,林间还能听到几声鸟鸣。
算算时间,等到她吃得差不多得时候再回去吧。
过了一段时间秋推开门的时候,看到马荀椤正坐在椅子上,等着她回来。
不过面前的桌子是空的。见秋的目光扫过,马荀椤连忙开口解释:“碗已经被我洗过了,被放在了厨房的灶台上。”轻轻应了一声,来到灶台前秋出声询问:“锅里的面你也吃完啦?”
“啊,是。”
嗯——锅被擦得闪亮,上边的水珠还带着亮点。碗好好地摆在一边,转动眼球,看到排水槽,上面干净得只有水渍。
没有一点油污或者食物残渣。
不由得发问:“你,吃饱了吗?”秋很确信,马荀椤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尽管自己的嗓音没有多响亮,但在这一个短短的距离内一定能够被听清。但马荀椤还是犹豫了一两秒才出声:“啊——吃,吃饱了!”
如果真的吃饱了就不会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吧?
一会儿再准备一点点心吧。
将碗收拾好,再次坐到了因为没有事干显得不好意思的俊俏女人对面。
“你感觉身体怎么样,还会难受吗?”
正在座位上扭捏的马荀椤听见了感到更别扭了,活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被小辈这样照顾,虽然有想要上前帮点忙的想法,但是先不说自己会不会——她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对方没有开口,她怕自己贸然过去会好心办了坏事。
“我感觉,身体良好,很有活力。”憋了很久,只能干瘪地吐出来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