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摊烂肉?”

秦岚面色微怔,看向地上尸身时带了些许狐疑。

酒肆之内差役和捕快听到易钰的论断后,也都纷纷皱眉,开始交头接耳地低语,易钰没有理会他们,视线仍集中在那尸体上,分析起究竟。

对女子的轻视,在哪都不少见。

更别提易钰长的娇嫩,看上去年纪不大。而缉妖司行动也没张罗打鼓,被要求来到现场的差役们本就心存困惑。

一行人有一行的操守,白衣修士的悬赏张贴许久,并非那位修士的本领有多高超,而是那家伙的影响越大,将其收拾掉得到的奖赏越高。

待价而沽以求暴利,这在衙门之中是常态。

因而这回上头专门点名要将此案交给别的衙门处理,让他们这些差役和捕快协助,众人心中多有不快。

又见来者打扮不像大理寺人士,还和地方衙门相差甚远,带头之人一眼便能确认是个约莫碧玉年华的小姑娘。

还给这明显是被一剑刺死,医官已做过确认,他们这些老手都觉着没问题的尸体,一个被剁成烂肉的结论。

差役和捕快就生了轻视之心。

“早就听说这次办案是为了给官老爷家里人抬身价的,看来确实如此。”

“我就说这大费周章的净街,派了衙门里大半人来,敢情不是抓人,是来保这几个丫头片子的。”

声音不算轻,这时代就是这样,底下人的闲言碎语,上头人很少会去管。

尤其是对能力的质疑,若是强硬地采取让他们闭嘴的手段,不足两日,无能的名声就会响彻当地,指不定再过一阵周边城镇也会晓得哪位官员是个无能之辈。

名节、名望,毁掉可比建立容易。

易钰深知此理,因而没有理会。

秦岚神色则已然阴晴不定,命手下人去取来罗盘和符箓以及诸多法器,同时有了收拾那些嘴巴不干净的家伙的心思。

她没有立即看出毛病,说明留下这尸首之人手段非寻常江湖人士,甚至可能与妖邪相关,而易钰的神色也并不轻松,无法一下得出结论,更是表明此事足以引起缉妖司的重视。

此处酒肆位于京畿地区,离皇城外围城墙只有不到两里地,从缉妖司办事处纵马来此费的功夫也就一刻钟多些。

这般靠近皇城,妖邪恶意杀人不是什么小事,毫不夸张地说,秦岚已经闻见了阴谋的气味。

她想到的,易钰自然都纳入了考虑。

尸体她见多了,比眼前还惨不忍睹的不在少数,只是这样的尸体不该出现在皇城周边酒肆里,影响实在太过恶劣。

即使她发现问题也不好当场戳穿,谁让都城太过安逸,这儿的差役捕快可不见得有多高的心理素质。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命人将这具尸体带到陈尸所再做打算,一道雄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这位大人,依在下之见,这与前些日子的白衣修士杀人并无太大区别,为江湖仇杀。”

她抬眸,见到的是一身高九尺,体格魁梧,与她手下奇门八怪之一卫坤有的一拼的男子,看那扮相,易钰便猜出他就是这回来到现场的捕头。

开始只觉是个样貌不凡的少女,男子心中自是和其他人一般轻视易钰,但身为捕头,手下尽可以不满碎嘴,他要考虑的事情就太多了。

明显的专门给大人物表演的机会,自然是要让对方满意,而又不能让案件本身离真相有太多的偏移。

只是在他见到女子那双如若幽潭的墨眸,不知怎么的,明明面容姣好人畜无害的娇媚少女,却给他带了最为直白的寒意。

【没有情绪,不,我在想什么,大人这是生气了,糟了…这种感觉,她手上杀过的人,可能比衙门里的差役还多。】

捕头心中立即就有了这种甚是荒唐的念头。

“继续。”

少女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他连忙低下头,双手作揖。

“卑职只觉得这一剑毙命,干净利落,要么仇杀,要么就是蓄意报复,以杀人为快的歹徒…”

捕头的声音已经没有开始那般雄浑有力,光是对视的那眼就让他额角渗出汗珠,手心也传来些许凉意。

他不免有些后悔,考虑那么多,来出这风头做什么?大人物做错了事,自然有人担着,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给了错的提议,要怪罪下来,后果会不堪设想。

“嗯,你说的没错…哦,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众人眼中,易钰的表情仍是平静,或者说是冷漠中带着些许玩味,嘴角没有多少弧度,只是瞥了眼那些正封锁现场的差役,见他们也和捕头一样纷纷低头,脸上的戏谑便不再是藏在眼底。

见到她这副模样,一些鲁莽的差役顿时有些克制不住情绪。

“莫不成,你还想指着这完整的尸体,说他是摊肉泥?”

这句话得到了众人的附和,易钰不语,只是笑着。

她的笑容,让见着的人完全无法同女子的美艳联系,能感到的便是不安和惶恐。

已不是上位者的压迫,而是一种未知恐惧带来的本能惧怕。

见没人再多嘴,易钰看向一旁,停下来动作准备好诸多器具的秦岚正等她的吩咐。

“取我铜钱剑来。”

易钰开口,一抬起手,众人只听到一声不同于寻常利剑出鞘的铮鸣声,少女的手中就多了一把样式古怪的短剑。

与锋利搭不上边,全身由108枚不同人经手过的铜钱以红线穿成。每一枚铜钱都显得有些陈旧,整体却似乎亮着光彩。

在这酒肆之中,少女一将短剑握在手中,众人便觉得一股血腥之气加重。

周遭似乎蒙上一层薄雾,本来清晰无比的摆设变得模糊不清。但还能见到其他人的身影,捕快差役们就没有多么慌乱,可看向少女的眼神已然变化。

顾不得他们,易钰绕过了捕头,左手轻轻拨开薄雾,于尸体前停下脚步。

那把陈旧铜钱组成的短剑,泛着点点红光。

“等等,你要做什么?”

能做到捕头这级别的人自然经验更为丰富,此情此景,他意识到了问题。

易钰低眸,食指中指并拢于剑身轻轻划过,没有回答捕头的疑问,直接将剑劈向地上的尸身。

瞬间,血雾弥散开来,又被一道金光荡开。

“开。”

少女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众人再凝神看向地面。

完整的尸体已经杳无踪影,只剩一堆各类人体组织混合在一起,骨头碎片清晰可见,唯有一枚头颅完好立于上头的浑浊之物。

本来不能闻见的血气,此刻也变得无比刺鼻。

干呕声,尖叫声。

嘈杂的动静覆盖了片刻死寂般沉静的酒肆。

易钰转身,看向捕头,笑着对已面色苍白的大块头抱拳施礼:

“小女子不才,这腌臜之物何人所为,请您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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