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喂，记得一会记下来他们的反应，回来之后跟我好好说一下...”课堂上，李璐在姜芸的耳畔低语着，这很快就引来了林庆梅的注意。
“李璐！你给我站起来！”她尖声喊道，并将一张卷子摔到了李璐的桌子上。
“你说说，你为什么在老师的小测卷子上涂鸦！”
在那张试卷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用圆珠笔画出来的中指。
“抱歉～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你心情不好？那和你考试有什么关系！你心情不好，你就可以不用高考了吗？你心情不好，谁就都要围着你转吗？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林庆梅的脾气一如既往地火爆，姜芸虽然想堵住耳朵，但想到接下来的好戏，还是勉强忍住了。
“欸～老师你好暴躁啊，更年期？你儿子不听你的话吗？”在戳人肺管子这方面，李璐还真是擅长啊。
“你！你这个家伙今天怎么回事！谢谢你的关心，我儿子可比你这样的死鬼好多了——！”
“死鬼？可是老师我还活着啊。”
“像你这样一天到晚躺平摆烂的，和死鬼有什么区别！”
“哦～那我就去死喽，拜拜～”说完，李璐腾得一下掉头跑出了教室，走廊里，她的脚步渐行渐远，大概三四分钟后，一个人影就从窗边坠落，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
教室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就被尖叫和混乱填满，林庆梅吓得面如死灰，同学们纷纷挤到窗边往下看。
只有姜芸异常淡定地翻开小说，嘴里轻声嘟囔着。
“真是的，跳楼还要比个剪刀手。”
让自己轻松又愉快的提前死去，最好还能整出点调剂生活的节目效果，姜芸和李璐开始了一场乍一看有点可怕的竞赛。
他们决定比一比，谁的死亡更有创意，久而久之，甚至总结出了一些宝贵的经验。
跳楼往往是死得最快的，而且如果姿势得当，甚至都不会有什么感觉，而把自己淹死则是最痛苦的，李璐尝试了一次过后，就再也不想提起这个死法了。
而撞大卡车则是门技术活，有时候只是简单的刮蹭一下，会痛得死去活来，但却死不掉，姜芸就失败了一次，结果那天还需要摆脱李璐去替他死一死。
“你必须瞅准时机，心里不能有任何的犹豫，看准卡车通过的时间点，直接冲上去，不能给司机任何刹车的机会！”这是李璐正拉着姜芸总结自己的成功经验。
不过好在，就算两人都失手了，已经积攒下来的时间也不会倒退...
除了那一次。
那时，姜芸和李璐已经死到了八点五十，在七点二十分的时候，他俩打算搭个网约车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好让姜芸走的时候做个饱死鬼。
但很不幸，此车在半路撞了个大运，整辆车在瞬间被碾碎，姜芸和李璐同时挂掉，而就在第二天，他们惊讶地发现，之前拼命攒下来的时间，居然一下退回了七点零五分。
这下只能从头攒起了。
“看来我们还不能一起死于非命呢。”
“是啊...自杀，真的好辛苦啊。”
...
...
“喏。”
“谢谢。”姜芸十分自然地从李璐手中结果甜筒，这家游乐园有点年头了，但甜筒的味道却从未改变，廉价的糖精味吃得人头皮发麻，但姜芸很喜欢。
“你看看远处的那两个...”
顺着李璐的指向，两个相互依偎的老人出现在了姜芸的视野，他们还带着一个小孙女，三人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十分温馨。
“你说，我们老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李璐用手肘戳了戳姜芸。
“估计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这句话一出，李璐好像是看出了什么，在片刻的沉默后便伸了个懒腰，用轻松地语气说道。
“嗨呀，这不也挺好的嘛，我可不想老得满脸皱纹了还要帮忙带孙子，累了一辈子还要被不孝儿女上嘴脸...最后躺在病床上靠着呼吸机苟延残喘。”
“真的吗？但我觉得他们还挺温馨的...奶奶在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带我来这个地方玩。”姜芸望着远方发呆，连融化的甜筒滴在了自己的手上都没有察觉到。
“你想她了啊...”李璐三两口吃完了自己的甜筒，然后将餐巾纸递到了姜芸的跟前。
“那咱们就继续努力呗——你虽然在首都待过一段时间，但老家还是这里对吧，等时间攒够了，再去看一看他们不就好啦。”
“她已经去世了...五年了——是乳腺癌。”姜芸接过了纸巾，将它与甜筒一同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你知道吗？当一个人的癌细胞扩散之后，它首先引起的就是免疫系统的崩溃，你的身体再也无力愈合那些损伤，再最后的日子里，你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浮肿，皮肉一点点的溃烂...但脑子却特别清醒——很奇怪吧，明明还活着，却会像一具尸体那样腐烂掉。”
“我还能想起当时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气味。我曾以为，自己讨厌的是那种刺鼻的气味...”
“但现在才明白，我只是讨厌那个心生恐惧的自己。”姜芸平静地讲述着，他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但声音却在微微颤抖。
说完，他默默看向了一旁的李璐。
“为什么...明明是最后一刻，我却没能陪在她身边呢？”
李璐认真地听完姜芸的倾诉，用她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这就是你的错哦。”她轻声说道，随后缓缓起身，朝着不远处缓慢转动的摩天轮走去。
走了一段，少女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挂着温暖而柔和的笑容。
“今天份的死，我就勉为其难帮你替掉吧！”
“欸？其实不用的。”
“不，这是对你的惩罚，回去好好反省——然后给你的奶奶上一炷香！”
...
...
晚风之中，姜芸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现在时间已经被他们推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距离看上烟火大会的目标只剩下了一次死亡。
“那个家伙，居然从摩天轮上跳了下来吗？”
虽然日食不再发生了，但播报日食的新闻却仍然存在，这个时间，回家的路上自然也是挤满了等着欣赏日食的人群。
但显然，他们就要失望了。
“走这里吧。”姜芸转身拐进了一条熟悉的小巷，以免被道路上的人们挡住去路，再次路过那栋废弃的烂尾楼时，他驻足了几秒。
这里是他第一次遇到李璐的地方，那时的姜芸绝对想象不到，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场孽缘。
他苦笑着抬起头，但下一秒，笑容却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天空之中，阴影聚拢。
日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