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算不透……”陆知微抹去唇边血线,望着天穹裂开的紫微星痕。
昨夜推演时,瞧见顾衡脚踏阴阳鱼破劫而来,此刻再看,却只剩混沌迷雾。阵盘上的天干地支突然逆旋,震得他踉跄,撞上青铜浑天仪。
“阁主!”苏星遥的白玉杖点在巽位,星盘虚影勉强稳住阵势,“您的伤……”
陆知微摆摆手,罗盘指针突然钉死在“大凶”卦象。
处变不惊的表情终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西南天狼星血芒暴涨,正与东方贪狼遥相呼应。这是千年前正魔大战的星象复刻!
“最多半年……”
掐诀震散反噬的煞气,阵纹里浮出尸山血海的幻影,“夜玄冥的玄阴噬日诀……怕是要按捺不住了。”
话音未落,摘星台玉阶传来急促脚步声。萧断云捧着染血的推演簿,跪在阵外:“禀阁主,天机城传来密报,太清圣地正在收购十万生魂……”
陆知微广袖扫过阵图,血渍在袖口凝成霜花:“看来血涯天急着喂饱斩业剑。”
他转身时细细思索,“离恨天那老东西和夜玄冥、血涯天一直走不到一路,不过若只是玄阳教和太清圣地联手,他们又哪来的底气敢开战?”
“阁主!”守阵弟子御剑冲上高台,剑穗缠着的传讯符还在冒烟,“大观宗顾衡到山门了!”
苏星遥的星盘撞上浑天仪。陆知微挑眉看着少女瞬间绷直的脊背,忽然觉得天道留的这线生机,或许就系在那小子身上。
——
半刻钟后,顾衡蹲在锁天阁山门的石貔貅旁戳蚂蚁洞。太华剑插在泥里,剑柄上还粘着今早给秋安慈打包千层雪用的焦糖丝带。
“你们阁主是不是都爱玩下马威?”他冲引路弟子晃了晃空食盒,“我从辰时等到日上三竿……”
“顾公子。”
清冷嗓音惊得他蹦起来,太华剑带起的泥点全糊在苏星遥裙摆。少女却精准避开溅射轨迹,盲眼望向西南角:“阁主在观星亭备了茶。”
顾衡盯着她发间新换的碎星簪,突然想起上次这丫头用星盘挡上官鹤情剑气的模样。正要开口调侃,却见廊柱后转出一名月白长衫的青年,衣襟上还沾着暗红血渍。
“这位是?”他下意识退后半步,太华剑横在身前。
“萧断云师弟,阁主新一代的首席弟子。”苏星遥的白玉杖轻轻点地,星盘在青砖上投出“锁天”二字,“三日前刚破格晋升。”
萧断云广袖轻扬,一缕星辉在青石板上铺成蜿蜒光带:“顾公子请随我来。”
顾衡抬脚踩上光带,靴底竟泛起涟漪般的阵纹。他明显感觉到脚下灵力流向与霜华台的冰系阵法截然不同——大观宗的灵力是清泉般沁入经脉,而锁天阁的星辉却像蛛网黏着在皮肤上。
抬头望去,整座锁天阁的飞檐斗拱间浮动着细密符文,像是把整片星空拓印在琉璃瓦上,在他的视角看过去,这可比大观宗那些正气凛然的牌匾邪门多了。
“这是窥天廊。”苏星遥的白玉杖点在廊柱浮雕的奎木狼星宿上,浮雕上的狼眼突然转动着泛起红光,二十八星宿的投影突然活过来,化作流光绕着三人盘旋,“每步都要踩在阵眼……”
“等等!”顾衡突然揪住苏星遥的飘带,她发间碎星簪的银链缠上他手腕,“你们管这玩意叫走廊?”
他指着前方忽明忽暗的虚空——刚才还青砖铺就的路面,此刻竟成了流淌着星沙的银河,隐约还能看见星沙里沉浮着无数古籍残页,甚至有半张《大观心经》的拓片正被天枢星吞噬。
萧断云指尖弹出枚铜钱,铜钱上刻着“天机不可泄”五字,硬币坠入银河的刹那,七十二道剑芒从星沙里暴起:“若是踩错半步,天罡剑阵就会……”
“就会请我们吃糖葫芦?”顾衡突然拽着两人后撤三步。
三人原先站立的位置,赫然钉着七枚还在冒烟的赤铜钉——跟秦晚舟有次在丹房搞爆破时用的追魂钉一模一样。
苏星遥的星盘“咔嗒”转出三垣四象:“锁天阁的阵法,可比大观宗的剑诀讲道理。”她盲眼望向银河中浮沉的阵纹,白玉杖尖突然戳中顾衡试图偷捞星沙的手背,“至少它们不会像上官师姐的焚天九劫……”
“停!”顾衡突然捂住她嘴,“这话要是传到那母老虎耳朵里,我的修缮费得翻三倍!”
萧断云正俯身调整银河中紊乱的参宿四星位,月白长衫被星沙映得流光溢彩。顾衡趁机拽着苏星遥的飘带退到壁水貐星宿的阴影里,太华剑的霜气在两人周身凝成薄雾。
“可我看你师弟对你毕恭毕敬的……”他凑近少女耳边低语,鼻尖险些蹭到那支碎星簪,“他是首席弟子,你居然不是吗?”
苏星遥的盲眼转向银河中游动的天市垣,发间银链突然缠住顾衡食指:“天机使。”
温热吐息扫过颈侧时,碎星簪突然映出北斗七星的轨迹,“首席中的首席。”
萧断云袖中罗盘发出嗡鸣,面上仍挂着春风般的笑:“锁天阁每三年陆阁主都会亲自收徒九人,其中的佼佼者即为首席弟子。”
“而天机使,则是从首席弟子中选拔出最优者,未来有资格继承阁主之位。”
顾衡正盯着银河里游动的文曲星投影——那星官竟在临摹他在归元天时写给离荀安的情诗残稿,闻言随口应道:“不就是算命的?我们大观宗膳堂王婆子也会看手相……”
“顾公子。”苏星遥突然转身,裙摆扫过之处星沙凝成两枚一模一样的食盒虚影,发梢扫过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星盘投影在两人脚边拼出“双星缠斗”的卦象,她的唇几乎贴上他下颌,“前几天你送出的两份千层雪……茉莉冻和杏仁豆腐的因果线,可比星轨还缠人。”
顾衡后颈瞬间沁出冷汗。他看见星沙凝成的食盒盖子上,秋安慈那份刻着霜花纹,离荀安那份雕着银铃纹,连雕花间距都推演得分毫不差!
锁天阁连这个都能推演出来?
银河突然翻涌,苏星遥的碎星簪亮起微光。
少女踏着虚危二宿的投影走到他面前,每步落下都绽开冰裂纹般的卦象,裙摆扫过的地方,星沙凝成三十六重嵌套阵图:“天机使,掌二十八宿杀阵,断三千界因果。”
“就像秋师姐的霜月诀……”
剑鞘突然爆出冰火交织的流光,顾衡猛地按住躁动的双剑,九霄剑的魔气与太华剑的灵力在星沙中撕扯出裂痕。
这下看懂了!
原来是在警告他——锁天阁的“道理”,可比霜月诀的剑锋更不讲情面。
银河突然掀起巨浪,萧断云的惊呼从二十步外传来。顾衡下意识揽住少女后腰疾退,却见方才站立处已被天狗食月的星象吞噬。
苏星遥的星盘叮叮当当弹出七枚铜钱,其中三枚嵌着秋安慈的冰晶,四枚缠着离荀安的魔气,每一枚都刻着“孽缘”。
“师姐的鸾凤星又在躁动。”萧断云拂去袖口星尘,笑意让人捉摸不定,“顾公子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顾衡盯着怀中人睫羽投下的星影,突然发现她左眼尾有颗极淡的星痣,与秋安慈的泪痣位置分毫不差。他摸出最后一块千层雪存货塞进苏星遥掌心,指尖故意擦过那圈缠绕的因果线:“意味着你们阁主该加俸禄了,带苏姑娘出门很费点心吧?”
“萧师弟。”苏星遥的盲眼准确转向西北角天牢星,“阁主该等急了。”
顾衡望着少女耳尖未褪的红晕,突然想起离荀安每次吃醋时也会染红耳垂,嘴里嘟囔着:“你们锁天阁招人是不是专挑会聊死的?”
星沙突然裹住他脚踝,前方浮现的观星亭里,陆知微正把玩着染血的青玉笔。
顾衡望着亭外七十二道旋转的星门,突然怀念起被上官鹤情抽进荷花池的清净日子,最起码荷花池里没有会偷窥情诗的文曲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