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悬在夜空中,月轮大得仿佛要坠入院中古井。

银辉如纱般笼罩着古朴的院落,风拂过树梢,带来树叶摩擦的细碎声响,三十六盏并蒂莲灯照亮了回廊,朱红色的灯笼在檐下摇曳,茜素红的烛光将青砖地染成血色。

院落中人声鼎沸,孩童们的嬉闹声与席间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成一片。

小孩子们在摆满酒菜的席间追逐打闹,跟在后面的孩子跌倒在地上,揉着通红的鼻子哭了起来。

“阿鳞,别哭啦,给你吃糖。”

看不清面貌的男孩喘着气摊开掌心,露出一颗糖果。

那颗糖果的糖纸被他的手汗浸湿,看起来是攥了很久很久都没舍得吃。

穿着苏绣嫁衣的少女端坐在院落中央,盖头下露出妩媚的红唇。

两个孩子嬉笑着跑进无人的空房,月光从雕刻着荷花的木质窗柩缝隙里挤进来,梨花木供桌上摆着两只奇怪的杯子。

那是两只泛着青铜色泽的杯子,看起来像是葫芦对半劈开。

两只杯子被一根红绸绑在一起,杯中的清亮液体散发着清香。

“许瞎子,我口渴了。”

“这好像是水!”

看不清面貌的男孩垫着脚从木桌上取下那两只杯子。

“哇!好辣……”

两小孩呛得满脸通红,却看着对方傻笑。

房檐铜铃突然被风吹响,穿绣花裙的喜娘端着银盆匆匆走过,裙角扫过门边挂的鎏金鸳鸯镜,镜子里映出新娘子头上晃动的珍珠步摇——那珠子颤得跟她绞紧的手指一样厉害。

白灵猛地睁开眼,老式座钟的钟摆咔哒咔哒的响着,时针刚指向12的位置便铛铛铛的连续响起十二次报时声。

屋子里沉香味儿呛得人头晕,在巷口见过一次的那只黑猫蹲在木柜上,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白灵发懵的表情。

博古架上红绸包裹的葫芦杯上刻着缠枝莲纹,和她梦里的图案一模一样。

一段似曾相识的模糊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那是小时候,许之带着她乱跑,不小心跑进了城郊一户人家的婚宴,其余的印象已经模糊,唯有梦中这几个片段倒是清晰,清晰的让她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记忆。

“醒了?”

关青倚在门边上,吐出的烟圈撞上铜制门环,碎成青雾弥散在堆满药材的房间里。

那杆老烟枪的翡翠嘴儿磕在门框上,发出寺庙木鱼似的闷响。

“有人给你送来了这个。”

她随手一挥,一个木匣顺着青雾飘到白灵面前。

白灵已经对这些超出自己世界观的事情似乎已经有点免疫了。

“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自己看。”

白灵打开那个木匣,红丝绒内衬里静静躺着两个东西:一张纸条,还有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边角还冒着热气,似乎刚从印制机器里拿出来。

白灵捧着匣子发怔,身份证照片里女孩黑发如瀑布般垂落,性别那一栏上白底黑字的“女”晃得她眼晕。

“至少性别栏里没写‘女妖精’。”

她勉强的扯起嘴角调侃自己,指甲无意识的抠着木匣边缘。

那张纸条上字迹晕染开来,散发着浓烈的栀子花香,像是被香水打湿过。

“这是谁送来的?”

“不认识。”关青倚着门,看着窗外明晃晃的月亮“那女人身上有一股栀子花的味道。”

“谢谢,我会还钱给你的。”

白灵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我可不缺钱,你得在我这里打工还债。”

关青的烟杆在月光下明晃晃的,栀子花残香混着中药柜飘来的当归味萦绕在两人之间:“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衣服破成这样,浑身都是臭味,还连一件内衣都不穿,你第一天当人吗?胸会下垂的啊!”

白灵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沾染着食物腐烂臭味的破损T恤被汗浸出两团深色痕迹。

她突然弓起背,双臂交叉挡在身前,通红的脸颊冒着热气,动作生硬得像被操纵的提线木偶。

关青突然嗤笑出声,烟圈喷在白灵发红的耳尖:"别夹胳膊,显得更明显了。"

“去洗个澡去!”她指尖勾开五斗柜抽屉,扯出件蕾丝镶边的米色内衣,"知道钢圈卡进肋骨有多疼吗?恭喜你,马上就能亲身体验了。"

白灵面颊通红的扭过脸去,躺在木匣底部的纸条印上了月华。

那张纸条上写着这样一句话:“身份信息可以篡改,但是记忆不能。”

……

“那三个遇袭者的记忆都清除完了。”

陆晴雨一路小跑一溜烟儿钻到许之身后:“所幸她们身上有件法器护身,没有遭到妖气侵蚀,不过据她们说还有一个同伴下落不明。”

许之屈指叩了叩结霜的铸铁围栏,看向湖面,有点头皮发麻。

整个湖面都被冻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冰盖,后勤组成员正在想尽各种办法想要融化掉这一块儿在夏末的高温中忽然出现的冰盖。

这冰盖让附近的气温都下降了二十一度!

那只疑似画皮的妖魔只剩下半截身子被冻在冰块里,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鱼骨。

它伸向天空的指尖凝结着血珠,在月光下折射出细小的红宝石光芒,像是溺水者伸手求救。

镇妖司对每次卷入妖魔事件中的民众都会进行记忆封锁,利用催眠类的术法让他们忘记见到妖魔的记忆,虽然会有一些持续几个小时的头痛这样的后遗症,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妖魔的存在是必须被掩盖的。

五分钟前他们忽然监测到这里爆发了完全不同的两股妖气,匆忙赶到时只剩下了这一地狼藉的模样。

“这算是结案了?”

陆晴天被刺骨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寒颤,皮肤上鸡皮疙瘩耸立。

“这畜生本体已经被冰封进了湖里,妖气反应检测结果也显示它的妖力已经完全溃散,应该是结案了。”

周玄抱着平板打了个喷嚏:“但是另一股妖气,它的波动频率与我们在蓉城遇到的那只不明身份的妖气波动一致,也许是同一种类?”

“我觉得是同一只。”

顾夕颜脸色惨白的看着被完全摧毁的湖畔栈道:“在蓉城时它就杀了红衣鬼,现在又搞这么大动静杀了这个疑似画皮的玩意儿,它到底想干什么?”

许之低头思索着,心里总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就能结束。

“它的妖力呢?有没有追踪到位置?”

他看着被冰霜凝冻的狼尾草从,忽然想起在蓉城的那个夜晚,白色身影看向他时,月光将她的一头黑发染成银色。

“很奇怪,它在这里显现后,两分钟内就到达了城北的夜市街,然后在夜市街完全失去踪迹。”

周玄在平板上点了点,一副临安地图显现在屏幕上,代表那只妖魔行动轨迹的蓝色光点在屏幕上划成一条线。

陆晴天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少年人蓬勃的热气在寒雾中凝成白团:“城北夜市街离这里四十多公里,两分钟?它坐火箭去的?”

“它有没有拍到什么?”

许之指着已经被完全腐蚀掉的监控摄像头。

“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周玄手脚麻利的在平板上调出监控拍到的画面,画面中只有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背影伫立在湖边,随后便是一阵监控被破坏的雪花。

许之忽然看到装着监控的铁柱下,被冰封的狼尾草从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那是一枚玉佩,眼熟的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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