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也如你现在这般明眸皓齿,玉立婷婷。若没在生下竹儿就早早逝去,应该能与老夫时常煮茶品茗吧。”

不再是语气平和。

谈起自己那死去的女儿,老国公的眼中就带上了些许疲惫,已耳顺之年的老人尽管还是满头黑发,衰老也无法遮掩。

“姐姐她,不会想看到您这样的。”

易钰低眸,视线落在自己那双娇嫩的手上,眼前浮现的是让她一颦一笑都会感到心神激荡的女子。

定格于记忆之中,不再能够变化模样的少女。

卫梦,卫景的女儿,她的姐姐,来到这世界后,让她有心思努力活下去的第一个动力。

她心头难以忘却的白月光。

十八年前长她两岁,如今,她长她十六岁了。

正恍惚着,耳边传来一声轻呵。

“所以你要学好礼仪和规矩,既成了女娃娃,那就做一个大家闺秀,老夫的女儿可得有点文人气。”

“?”

“再叫声爹爹听听,让老夫回忆一下从前。”

“老匹夫。”

慈父手中鞭,逆女身上劈。

在被家规抽之前,易钰一个滑铲就溜出了书房门,不理会老东西的怒吼,她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之前的信中说明了情况,一切物件悉数收拾干净送往缉妖司的京畿办事处,她的房间便和客房没了区别。

“舟车劳顿,果然还是要躺一会儿啊…”

舒服的伸伸腰,躺到床上的她,却很快没了困意,脸上多了些许怅然。

都说人生不乏变革和奇遇会是件趣事,可真遭遇诸多变故,反倒觉得疲惫更多些,迷惘更多些。

“姐姐,吗?”

父亲的低喃在脑海中迟迟不能散去。

卫梦,是对她而言极其特殊的存在,如若这世界有什么能算是她的原则和底线,那就只有三个人。

她的养父卫景,她的姐姐卫梦,以及姐姐的孤女闫玉竹。

养育之恩不能忘,她就算嘴上对老爷子毒了点,可他真切传递给她的父爱,易钰没有退避过。

原本世界不美满的家庭,让她对亲情拥有着渴望,至少在这里,她没有遭到来自父辈的窒息般的压力,只有对她的信任与宽容。

护国公将她视若己出,在还算年轻的时候便宣布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会是他爵位的继承人。教育自己,采取的亦是亦师亦友的态度。

对待她和姐姐,父爱也没有过分地倾斜,即使是生父,也不过如此了吧?

至于姐姐…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她喜欢卫梦,不只是一见钟情,但理智的她做了贴合礼法的选择。

从送姐姐出嫁,到送姐姐入墓。

卫景也清楚她的感情,每每催她快些成家,见她不为所动就知道她是心中已经被卫梦占据。

这算不上痴情,只能说是一种病,而病痛发作,便是她把对卫梦的爱变成了对她女儿,自己外甥女闫玉竹的悉心照料。

丞相闫守正可能是个好丞相,却不是一个好丈夫,清廉的家风赢得朝廷上下叫好,可极端到清贫的作风让自己的姐姐身子出了问题,致使生下闫玉竹后便病逝。

还将一切都怪罪于自己那体弱多病的外甥女上,说她克死了母亲。

这是易钰第一回发现,原来这世界真的有如此多封建刻板印象集于一身的存在,还让她姐姐遇上了。

丞相再畜生也有皇帝保着,她动不了手,只能退而求其次照顾外甥女,可…

神游物外的易钰面上带了些许忧愁。

“怎么你就,喜欢上我了呢,我和你母亲表白的勇气都没有,你这小丫头…”

有悖人伦的事做不到,这不是她迂腐,而是这世界的生存之道便是如此。

人们能容忍逾矩之举,不能忍受乱序之为,她的力量没有强大到可以肆无忌惮的地步。

舅舅和外甥女?

这要真成了,自己十来年对闫玉竹的照顾都会染上不纯粹的颜色,足以倾覆她与闫玉竹牵连的一切。

父亲的话再度在脑海中回响。

易钰眼前浮现是闫玉竹的身影。

从她扎着两个丸子的可爱女孩儿模样,变化为后来的婷婷少女形象,恍惚十来年,居然只是眨眼间。

“说我越来越像她,你又何尝不是呢,小竹子。”

在这般的呢喃中,易钰的意识逐渐模糊。

“但你不会是她的。”

……

世家大族之间的公子小姐,总是有着自己的小团体。

京畿地区皇室宗亲和朝廷大员居多,贵族间常有来往不足为奇,身为丞相府的大小姐,即使不受宠,名号也摆在那里。

闫玉竹要去谁家做客,不是什么难事,更别提是去交好的友人家里。

勉强调养好身体,她就发动自己的人脉网溜出丞相府去串门。

看着翻墙进来的丞相之女,礼部侍郎的女儿廉清荷就不由得垮了张脸。

若说闫玉竹是看似守礼,实则胆大,那么与她年纪相仿的廉清荷,就是看似胆大,实则怯懦。

两人的最初的遇见是在宫廷宴会之上,当时的廉小姐并没有给丞相家落寞的大小姐多少尊敬,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偷偷借贷的对象,居然是以清廉著称的丞相府的大小姐。

利益关系是最为质朴并且很难发生欺骗的,基于债务这一直接因素,两人成为了至交好友。

廉清荷是个好孩子,在知道闫玉竹名下拥有一家钱庄和两家商行后,就清楚自己认下的这位好姐姐肯定和她有着某种天谴也分不开的缘分。

因而闫玉竹每每有大胆的想法,她都会选择配合,当然,廉清荷清楚自己只是闫小姐广大人脉网之中的一个小小的组成。

于是乎,在闫小姐带着名贵糕点来找她时,她表现出了作为服从者该有的谦卑。

可听到闫玉竹要做之事后,她就算作为大家闺秀,也难继续保持淡定。

“我那未婚夫君确实是在青龙率领兵,小国公爷身陷雪域,官家是有让他随同前去验明生死,收敛遗骨的念头,可一切尚未尘埃落定,您又何必急于伪装身份潜入军营呢?”

“我们姐妹一场,早已知晓彼此心思,难不成,你还不知我对他的感情?”

不知为何,廉清荷觉着自己算是熟悉的闫玉竹在大病一场后,气质发生了改变。像是撕下了伪装,举止投足多了几分妩媚和凌厉,被她用那无波的桃花眼一瞥,廉清荷都不免得呼吸一滞。

但不管如何,她都是礼部侍郎之女。

垮下脸来,便要再规劝这位同龄的少女。

“可再怎么说,您对他的心意算是有悖人伦,终不能被许可,竹姐…”

结果,她得到了相府大小姐危险的目光。

以及不屑地轻呵。

“有悖人伦怎么了,又不是你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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