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大学四个大字在烈日下灼灼生辉，少女望着汹涌的人潮忽然驻足。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一天的光景，许之会站在门口的梧桐树下，阳光被树叶的缝隙切成碎块落在他的眉梢，她会踩着夏末残留的暑气跑来，跳起来拍他的肩膀。
“许瞎子！说好的请我吃饭你可别想着混过去！”
预想的台词从喉间爬升却停在了舌尖，少女下意识的咬住嘴唇。
报道处的人流像涨潮的海水，父母们提着印满logo的纸袋穿梭，不知谁的拉杆箱碾过她的帆布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少女拖着行李箱在人潮中穿行，塑料滑轮在水泥地上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像只离群小兽在陌生丛林中迷失。
"这么大了还要爸妈带着......"她突然抬脚踢开路边的碎石，黑色长发随着甩头的动作扫过耳垂。
她一点也不羡慕，真的。
“学妹！要帮忙吗？”
身边窜出的高个子男生胸前挂着学生会的工作牌，炽热的阳光下他漏出两排牙齿，汗珠在额头上滚动。
少女被忽然出现的学长吓得后背瞬间绷直，帆布鞋跟碾过落在地面上的半片树叶。
“我是男的！眼瞎呀！”
少女瞪了一眼突然窜出来的学长，一般在报道时向着可爱学妹献殷勤的学长无非就是想要得到学妹的联系方式，好在未来的学业生活中建立起一段可能的感情。
她以前也是男生，会想不明白这种事吗？
男生举着的手僵在半空中，少女已经拽着行李箱转身，塑料滑轮在暴晒的水泥地上发出干涩的咯吱声。
人潮裹挟着她往报道处移动，不知那位家长行李箱上的挂件蹭过她的小腿，少女忽然抬手抹了把后颈上渗出的汗珠，指间扫过黑色长发，带起阵阵桂花似的幽香。
说起来她的身份信息现在还是男生，也许会被分配到男生宿舍，跟几个小伙子展开一段原本会有的四年朝夕相处的生活。
可是现在？
少女无意识的玩弄着发梢，这幅样子在男生宿舍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
要不还是在外面租个房子住吧？
队伍涌动的像贪吃蛇，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少女推到了墨绿色的办公桌前，空调冷凝水沿着桌腿表演自由落体，负责登记新生信息的学长把键盘敲的噼里啪啦。
“姓名，录取通知书。”
圆珠笔在登记表上戳出一个墨点，学长伸手抹了把鬓角的汗珠，忙碌的工作让他根本没空抬头看一眼。
少女被身后推搡的贪吃蛇顶到桌沿，帆布包金属扣嗑在铁皮桌角发出脆响，像是命运交响曲的前奏。
“白灵，这是录取通知。”
少女清脆的嗓音如同风铃被夏日微风吹响，掏通知书的动作太急，手机充电器跌落在桌面上打转。磨砂质地的纸张展开时带起细小绒毛，在空调风里飘成零星的雪。
“白灵……女寝12号楼，606室。”
沾着印泥红渍的拇指将住宿证明按在桌面上推过来，公章红印蹭开半片像抹掉未干的血迹。
“拿着去找宿管拿钥匙，记得交二百押金。”
诶？
我学籍上不应该是男生吗？搞错了吧？
少女撑在桌沿的指腹被空调冷气激出细小颗粒，喉咙里还未成型的疑问句被身后的嘈杂打断，学长已经开始喊着下一个赶人了。
少女拿着住宿证明犯迷糊，报道处外边炽烈的阳光洒在这张A4纸裁出来的小条子上，公章红印在阳光下泛着廉价口红般的反光，刺得人眼睛疼。
现在报道已经不看学籍信息了吗？
要是有其他男生女相或者女生男相的孩子被分错寝室了怎么办？
还好少女现在除了身份证上性别那一栏是男生，其他地方都是彻头彻尾的女孩儿，要不然这个学长肯定要受到处罚的吧？
不管怎么看能把一个男生分到女寝去都是捅了个大篓子的吧？
"同学让让！"
拖着编织袋的大叔擦肩而过时，纸片险些从她汗湿的掌心滑脱。白灵退到香樟树斑驳的阴影里，叶片漏下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
“嗯？你也是12号楼的？”
斜刺里晃动的影子突然压过她手中的光斑。
“哇，606，你跟我是舍友诶！”
蹦出来的女孩发梢挑染着落日余晖般的橘调，鼻尖缀着三四颗雀斑随笑容跳跃。她踮脚时薄荷绿凉鞋带子勒进脚背，蜜色肌肤上沁出的汗珠正顺着锁骨滑进向日葵图案的领口。
“我叫程知秋，你叫我橙子就行，我朋友都这么叫我。”
橙子伸来的手掌纹路里还粘着冰淇淋化的奶油，虎口处贴着的卡通创可贴被晒得卷边。
“白灵，你吓死我了。”
两只相触的手掌温差明显——白灵冰凉的指尖陷入对方温热的掌心时，橙子腕骨上的银镯突然滑落，磕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发出清响。
虽然被莫名其妙分到了女寝，但好在少女现在确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生，好消息是暂时不用去租房子了，坏消息是要是她以前是男生的事情败露，那可能就不是全校通告这种简单的事儿了。
“你也是一个人来报道的？”
少女的睫毛在橙子腕间晃动的银镯上投下细密阴影，树冠筛落的光斑正在橙子帆布鞋上跳格子。
她似乎并没有父母一类的角色帮忙带行李，硕大的行李箱跟在橙子脚边像是游戏里跟着玩家到处跑的宠物。
“对啊，自己拎行李可吃力了。”
橙子变魔术似的从挎包里掏出冰淇淋，塑料包装纸上的冷凝水正顺着虎口处的卡通创可贴蜿蜒而下。她撕开包装时太用力，淡绿色冰碴溅到领口上，像突然开出朵六瓣霜花。
“吃吗？抹茶双旋的。”
少女接过的刹那，融化的奶油突然滴落在两人鞋尖之间。橙子慌忙去掏纸巾的动作带翻了行李箱，那只塞满贴纸的行李箱歪倒在香樟树根部，轮轴里卡着的树叶随晃动发出沙沙响。
"我爸这会儿应该还在苦哈哈的加班呢。"橙子用犬齿撕开湿漉漉的纸巾包装，仰头时脖颈拉出优美的弧线，说话时耳朵上的银环跟着晃动“本来说要开车送我来，结果前几天说忽然出了突发情况，到现在也没见影儿。”
少女舔了一口冰激凌，冰凉的奶油滑进食道的感觉让她有点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