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睁开朦胧的眼睛,试图用手阻挡从窗帘缝隙中挤进来的阳光。
屋里飘散的尘埃用丁达尔效应赋予了阳光形状。
肩膀上传来些微刺痒感,那是发梢略过娇嫩的皮肤。
不是梦啊……
少女有些迷茫的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日期,8月31号,今天该动身去临安了。
明天就要开学了……
她脑袋发懵的爬了起来,又因为一脚踩空摔了个四脚朝天。
“嘶……好疼……”
少女爬起来,把头抵在床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然而利用深呼吸清醒的计划还是失败了,白灵迷迷瞪瞪的走进浴室,又差点被昨晚留下的那潭黑色物质的恶臭熏的差点吐出来。
捏着鼻子抄起拖把清理干净那团黑色物质之后少女才叼着牙刷开始了每天的洗漱工作。
看着碎裂镜中的自己,少女尝试着咧出一个笑容。
“一点也不像了……”
镜中的女孩陌生得令她心悸——长发如瀑垂落腰际,锁骨下微微隆起的曲线在夏末的晨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冷白。
忽然感觉自己的人生有点虚幻,莫名其妙变成女孩子,结果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接受了。
还好长得漂亮,这才让少女有了点心理安慰。
少女拿着剪刀试图修剪瀑布般的黑发,可是比划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放弃,作为黑长直控的她实在没法对这么完美的长发动手。
习惯性的一边刷牙一边刷手机,也不知道是因为昨晚情绪崩溃还是因为单纯的睡的太死,一堆各种软件的推送跟炮轰一样在打开手机的瞬间就塞满了通知栏。
“各大高校即将开学,新生报道要注意以下几点……”
切,无非就是床单被褥牙膏牙刷,这有什么好水一片报道出来的?
“蓉城新城小区4号楼昨晚发生不明爆炸,警方正在立案调查,暂未公布伤亡人数……”
估计又是哪里的煤气泄露了吧?
不对!
迷迷瞪瞪的少女瞬间打了一个激灵。
新城小区4号楼……不就是我对面那栋楼吗?!
顾不上吐掉嘴里的泡沫,少女拔腿就跑到窗帘前,一把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像瀑布倾泻般涌入室内,瞬间清扫了屋内盘旋的阴霾。
对面的居民楼,15楼和16楼外墙被炸毁,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到了整栋楼。
“我昨晚睡成猪了吧……”看着仿佛被炸弹炸过的四号楼,少女喃喃自语。
不过震惊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情绪过去少女还是该干嘛干嘛,毕竟又不是她炸的。
回到浴室顺手拿起手机,接着看塞满通知栏的推送。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各种APP给她推送来没什么营养的新闻。
只是滑到最底部,看到了让她忽然一怔的消息。
许瞎子:“世界上哪有妖怪?别瞎想!”
消息仿佛在寂静中炸响,她触电般将手机反扣在洗手台上。
随后就是心脏砰砰直跳,一股酸涩的味道从鼻腔里冲进眼底,少女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到底该怎么形容。
指尖划过对话框,许瞎子的头像在视野中晕成模糊的光斑。她突然抓起玉佩按在胸口,冰凉的触感却灼得心脏生疼。
“胆小鬼……”。
镜中少女苍白的唇无声开合。
颤抖着将那个备注为许瞎子的账号拉入黑名单。
抱歉啊许瞎子,我可能要爽约了……
少女不想见到许之后被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或许更害怕见面后许之根本认不出自己。
于是她选择了当鸵鸟,只要装作没看到,一切就没有发生过。
少女低着头洗漱完毕,她不敢再抬头看镜子,怕看到镜子中那个陌生的自己,怕自己迷失在无尽的纠结中。
洗漱完毕之后便是早餐环节,可是看着平底锅中滋滋冒油的煎蛋,少女忽然有点恶心,这道简单但往往能够勾起食欲的早餐如今却让她有点反胃,她好像更想吃点冰冷的东西。
吞了吞口水压下翻涌的恶心感,少女强迫自己吃完了这顿早餐,蛋黄滑过食道的触感像吞了块滚烫的烙铁。
金属餐具倒映出她的侧脸,几缕黑发从耳尖垂落,将她的脸颊衬的像一颗青涩苹果。
“该怎么告诉老妈啊……”
她的鼻腔中忽然蔓延上一种苦涩的味道。
该怎么说?现在就打个越洋电话给老妈说:“嘿!老妈!你儿子变成女儿啦!”?
她会疯掉的吧?
少女苦恼的抱着头,她还记得五年前老妈离开家时的样子——那是她十三岁的生日。
那个总是穿着卡其色工装裤的女人蹲在门口,手指蹭掉她嘴角的奶油。
“灵灵乖,这次去沙漠找古城,回来给你带埃及特产。”
这个女人总是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一会儿在南美发掘玛雅人遗迹,一会儿又跑去北非寻找法老失落的宝藏……
七年过去,人始终没等回来,倒是攒了一抽屉各国明信片。
少女的头越想越低,一个不注意忽然嗑在桌子上。
“咚!”
“嘶……好疼!”
可是纠结归纠结,时间和事情不会等着你。
少女只能拖着收拾好的行李箱,打了个网约车就急匆匆的奔向机场。
机场里电子屏蓝光刺得眼眶酸胀,行李箱的滚轮在地砖上碾出颤音。
她第无数次核对手中的登机牌,那个写的一清二楚的登机口这会儿却像在跟她玩捉迷藏,怎么也找不到。
“国际枢纽了不起啊……”
她对着空气嘟囔,机场穹顶的钢架纵横交错,玻璃幕墙外飞机起降的声浪轰鸣。
少女蜷缩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黑色连帽衫裹着清瘦肩胛,紧致的大腿将牛仔裤绷的浑圆。
不远处两个工作人员看着她交头接耳,没准儿是在猜这浑身透着紧张劲儿的姑娘是不是离家出走的问题儿童。
……
“这设计师是跟候机厅有仇是吧?”
陆晴天扯着领口喘气,运动鞋在地砖上拖出刺耳声响。
他拖着行李箱刚一转头,队友们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紧赶慢赶才在错综复杂的候机厅中找到许之的背影。
“抱怨这个还不如想想回去检讨该怎么写,两万字哦!”
许之拍了一下这少年人的后颈,他的衣领下还藏着未干的血渍。
他是临安镇妖司的镇妖使,按理说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蓉城。
但半个月前蓉城镇妖司的紧急求援送到了临安,指挥使迫不得已启动了跨区支援行动。
那位蓉城镇妖司的王牌,林九歌在半个月前拼命收拾了一只七级大妖,如今她丢了半条命,正躺在加护病房,整个人都被绷带和引流管缠绕。
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
她倒下之后蓉城镇妖司难以处理那些遗留下来的妖窟,不得已才请求支援。
就算是几个城市的镇妖司都派来人手增援,那大妖留下的残局也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清理干净。
若不是林九歌今早传来康复简讯,他许之甚至要错过开学,也错过和某人的约定了。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许之如此想着,忽然嗅到一股甜腻的气味,那是一股桂花香味,它穿过满是消毒水和咖啡的候机厅,精准钻进许之的鼻腔之中。
他猛然抬头,却看到一抹黑发刚好消融在人群之中。
“许大镇妖使?”
陆晴雨指尖轻点他肩膀。
“看花眼了。”
许之按下狂跳的太阳穴。
那发丝太长了,长到垂落腰际,它的主人明显是一位花季少女。
自己是因为太劳累了吗?
为什么会把一个花季少女看错成自己那个发小?
不过是相似的步态而已,那家伙最恨麻烦,绝对不可能留着这么一头需要精心打理的长发。
人群中的黑发倏然消失,许之闭了闭眼。
记忆中白灵总顶着刺猬似的短发,发茬硬得扎手,蹭在他掌心时像只不服管教的野猫。
而那个人群中的背影,黑发如瀑倾泻,随着步伐起伏荡开涟漪。
那孩子此刻该在家里补觉,T恤领口永远歪斜,发梢翘起呆毛,而不是披着及腰长发出现在机场,裹在修身连帽衫里,连后颈线条都透出陌生的柔韧。
直到登上飞机时,他都在回想着自己的发小,那个叫白灵的小个子。
暮色悄然漫上舷窗,恍惚间,六年前的河风穿透时光扑面而来。
桥墩下蜷着单薄身影,白灵正一粒粒数着河面碎金,夕阳将那颗泪痣染成琥珀糖,在他侧脸洇开温润的光。
他忽然轻笑,白灵昨晚三点零二分发来消息问自己世界上有没有妖怪。
那小子大概是半夜偷偷看恐怖片被吓到了。
他甚至能想象的到那样的景象,那小子裹着被子缩在电脑前,脸颊被屏幕幽光映得发青。
那小子现在大概在补觉吧?
曾经他们在离别时就约好了以后临安大学再见,没想到那小子真的考上了。
录取通知书到达的那一夜,聊天框里蹦跶出无数颜文字。
许之隔着屏幕都能看到那小子跳上沙发挥舞通知书,像个发疯的小孩儿。
那小子总是那样,一点点情绪都藏不住。
舷窗嗡鸣震颤,起飞的重压将他钉在座椅上。许之闭上眼,任由回忆里的白灵隔着六年时光戳他腰窝:“许瞎子,戴什么面具装大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