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离周府后。

周璇玑租了匹马,奔白水河一路而去,顺着官家的驰道,离汴洛,往荒缴。

离汴洛城越远。

一路上的自然风光越是秀丽。

周璇玑骑驰在高头大马之上,劲足前奔,勒马于一处小丘之上。

放目观瞧远眺,却见近处远处田垄阡陌纵横,一个个农人吆喝着号子,一唱一和的勤播春耕。

正是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日里农事正忙,田间地头热闹至极,男女老少齐上阵,只为一年生计。

望着远处田间地头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周璇玑抚了抚胯下骏马,后者低头吃草暂歇,周璇玑亦是解下酒囊,饮酒暂歇。

喝着囊中的酒,吃着携行袋中的香肠,望着那晨昏光晕,一时竟叫人觉得恍惚。

放眼望秀丽河山,周璇玑只觉莫名惆怅孤寂。

明明都做了女人那么久,却还是不愿接受相夫教子了此一生的官家小姐宿命。

即对女人不感冒,男人对自己亲近表示好感更叫自己厌恶,自己一生都不会有什么所爱之人了吗?

厌恶这个,厌恶那个,不代表自己心内不渴望感情。

那种交心坦然,眷恋无悔的感情,周璇玑两辈子都没感受过,全然是道听途说,尽是幻想。

可笑自己实在是拧巴,即是男人女人都觉得别扭,又渴望有人疼有人陪有人交心,简直是一根竹管两头堵。

自己不怕江湖上那些拿刀拿剑的恶人,也不怕和家族里两个侍郎一个大学士的后妈张夫人斗争。

怕的是自己赢下江湖名声赢下高门宅计后,满院怅然孤独一身。

就像是此间田园盛景,只能自己一人独赏。

自己是有友情的,但友情是外,爱情是内,后者的孤寂是前者不能替代弥补的。

有外而无内,恰如人有皮囊而无心。

周璇玑长长一叹,旋即拿起酒囊在指尖倒了一点点苹果酒。

一边手指间酒液向太阳弹去,学着草原人祭天祈福的样子,自说些傻话。

“我即要赢,又要有人能分享我赢下一切。”

“天老爷,老天爷,给些惊喜吧。”

兀自一人冒傻气一阵。

吃饱喝足后,周璇玑再催马上路。

过大镇穿小集,乡下风光对她这个要么圈在高门大宅要么在城中闹市闲逛的官小姐来说,颇为新鲜。

越往西南走,村镇越少越荒。

周璇玑便趁着眼下所在的镇子还有客店,抓紧的住下休息了一晚。

转天,天色蒙蒙亮,再往西南去,入了黑熊山麓,这就算是深入不毛,再没几个村子了。

沿着黑熊山麓一路上山,沿途不见几个村子。

居高临下眺望,只见山中夹谷,一条长河在阳光下波光潋滟,光华耀耀之下河水一派亮白之色,这想必便是白水河了。

见到白水河,周璇玑心知自己找对地方了。

山中兜圈子一日,待到临近黄昏,这才找到一个山中小村。

问了村人可有外人出入,周璇玑便听到了自己想听的。

“近日以来,山中的无名坟穴都有人来挖掘光顾,村人外出报官,官府也无甚动作。”

出示了皇城司的腰牌,告知村人自己就是来管这趟事的官差之后,村人欣然告知那无名坟冢的位置,引周璇玑到了且近。

周璇玑远远眺望过去,却见那坟冢之上立了一间破庙,破庙门口则是站了两个彪形大汉,各自一副警惕模样。

将马交于村人好生照看,谢绝了村中壮丁拿着扁担锄头跟自己一起上去打盗墓贼的“好意”后,周璇玑收敛自身内息,悄然摸了上去。

对付两个看门的。

周璇玑二流修为,自然是不在话下。

内气外放将庙前一块小石头打飞发出动静,引发守门两人的警觉后,两人自然狐疑近前。

此时再射出两道指劲打在两人穴道之上,登时两个大汉只觉困意猛来,各自睡倒在地。

解决两个看门的之后,周璇玑便纵身一跃到了大门口,向门内眺望。

只见破庙院内被掘开了一个大地洞,地面上没人驻守,地面上的人都在庙中屋里待着,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交谈声。

如此,这倒是方便了周璇玑偷溜进去。

直接进院,无人发现,再下盗洞也无人看守。

很快,周璇玑便发现了为什么前前后后都没有人的原因。

这地下墓穴,规模实在不小,而且修筑的好似迷宫一般。

左右墙壁潮湿,穴中阴冷带着尘朽味道,直教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顺着走了没多远,拐过一个弯,却见向上,向下,直行,三个岔路,一时间直叫周璇玑不由得咋舌。

盲猜走了中间,顺着走了两个小时也就是一个时辰,周璇玑又一路饶了回来,这条路走到最后完全是个死路,根本走不通。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后,走了向上的路,这次周璇玑算是走对了。

一路向上,左拐右拐之下,周璇玑便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顺着说话声音再深入,终于算是在这墓穴之中看到人了。

只见这是一间家将陪葬室,规模颇为宽阔,四壁浮雕绘画着一个个顶盔掼甲的武士形象。

六具棺椁前四后二的摆放,留个拿刀拿枪的武将泥塑左三右三护卫前方大门之前。

一个个大汉拿着火把,似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各个仔细的观察处处细微处。

右边,一个小间应该是陪葬的猎犬的小间,其大门上浮雕是一只细犬的形象。

那一日在福兴寺的黑衣大汉,眼下就在这犬间门口仔细的踅摸,试图打开石门。

而周璇玑的仇人本仇,那一日莫名其妙捏的她颇为吃痛的登徒子,那白衣少年则是靠坐在主人墓室的石门前写写画画的。

周璇玑藏在暗处,一时并未现身,暗暗的观瞧。

“少爷,这石门实在是怪的紧呐,我运足了内力,扎好了马步,狠狠一掌打出去,这石门竟然吸收了我的内力,石门纹丝不动。”

那大汉颇为苦恼,对着犬室的石门,一阵阵的牢骚。

那白衣少年一手纸本,一手炭条,一边写画,一边看着浮雕若有所思,缓缓回应道

“江提辖,藏妖器的墓穴,怎可能是能暴力破局的?”

“何况,那老僧来次盗宝离开后,还不慎触发了墓中的机关。”

“稍安勿躁,以我来想,开门的玄机应该在四壁的浮雕上。”

“这是一位晋时的北虏贵人的墓,浮雕上,武士众捧贵人,众人狼顾南视,意在染指淮泗大入江南。”

“但……这浮雕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白衣少年的一席话,身为下属的江提辖没听进去,但身为仇人的周璇玑却听进去了。

她亦是目光眺望,果然见浮雕上一个个番兵蛮将南顾,一副要带贵人入主江南戮尽汉儿的凶相。

其中,唯独奇怪的,是主人身边细犬浮雕的狗眼的方向。

众人南顾,唯独狗眼北视,再仔细看,狗眼还是镶嵌其中,可以活动的。

一时间,周璇玑心内大悟,紧接着催动内力凝结指尖,一指弹向了狗眼而去。

下一瞬,石门哗啦啦缓缓抬起,下方一阵欢呼之声。

“开了!少爷!开了!”

“我老江不知误触了甚么,这犬室石门竟真的开了!”

一众大汉纷纷悦然,唯独白衣少年皱眉,兀自念叨

“怪哉,难不成我猜错了?玄机在石门而不是在浮雕?”

江提辖领几个人悦然进犬室,留白衣少年及其他人在外继续找玄机。

此时,周璇玑心内一笑,心内兀自呵呵冷笑道。

“领一群傻大憨粗的汉子来盗墓,单凭这几块脑子里都是肌肉的料,怕是下辈子都打不开这门。”

“不是找玄机吗?璇玑来了!”

紧接着,周璇玑拔剑出鞘,骤然窜出了她藏身之处,直扑而下!

“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有外人闯入!保护少爷!”

“所有人,保护少爷!”

一时间,下方一众大汉慌乱之声响成一片,火把火光乱晃,处处一片慌乱。

那江提辖眼见周璇玑突然闯入,一时间立马想起来福兴寺一晚少爷不慎辱了一位白衣贵女的事情。

眼见对方这时候持剑闯入,指定是奔着要命来的。

他心内一时大惊,连忙想冲出来跟周璇玑对打,保护那白衣少年。

但此时,周璇玑却内气外放,一道气劲又打在了浮雕狗眼之上。

顷刻间,犬室石门轰然落下!

能跟周璇玑打个五五开的高手,就这么被周璇玑眼疾手快,关在了犬室之内。

眼下,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登徒子,一班武艺稀松平常徒有蛮力的大汉,局面尽在周璇玑掌握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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