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宫里来了一乘轿,几个太监几个大内侍卫,前来接周璇玑之父周全忠进宫。

由于这一趟是从龙伴驾出远门,故而来的十分之早,眼下刚刚四点出头,天还未亮。

一出远门打底一个多月,周全忠本想和女儿周璇玑临走前说说话,毕竟这一走父女二人一个多月都见不到面了。

可到了周璇玑闺房,见周璇玑睡的正香甜,周全忠又不舍得叫醒了,只是看着周璇玑睡意憨甜,笑意馨然。

临走前,又给丫鬟塞了一大笔给周璇玑的零花,嘱咐了好一番大事小情,这才舍得离女儿而去,随轿进宫。

待到天光大亮。

周璇玑得知了父亲临走前还特意来过自己这,不舍得叫醒自己故而只是看了看,临走前还塞了一大把的钱。

攥着父亲给自己留下的这一大把大赵宝钞,周璇玑只觉得心内暖意盎然。

看着手中的宝钞,周璇玑不由得想起了昨晚张氏夫人的表现,不由得叹了声自己的爹实在是好汉无好妻。

自己的父亲周全忠,原是东鲁的一个无父无母被县官收留做事的刀笔小吏。

齐王与皇帝结伴游猎东鲁遇刺,周全忠恰好在林中,挡了淬毒的一刀,立了救驾之功。

救醒后,与皇帝和齐王畅聊天南海北,谈说军机战策,皇帝感叹惊才艳艳,即有救驾之功又是人才,自然颇受赏识,没用多久便官拜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齐王那里也定下了世子与周璇玑的婚约。

但正因救驾挡的一刀,周全忠毒入心脉,已是无药可以无人可救了,时年四十多岁的他,最多也就能到五十多岁。

早年周璇玑并没多想,眼下想想张家人和自己父亲的婚姻没准从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周全忠撑不了几年了,齐王年已七十有余也没几年了,搞不好齐王走的比周全忠都早。

这二位死了,那周家眼下的这一切,还有皇帝隔三差五赏赐的金银珠宝,那就都是张家的东西了。

其实周璇玑本来并不知道张夫人有什么秘密的,昨晚饭桌上自己都是诈张夫人的。

却不料张夫人还真是变颜变色,一副惊恐模样,这就说明真的是有事的。

周青璇,以及两个弟弟周文轩周武轩,很可能都不是周全忠的种,只有自己这个大女儿是亲生的正经周家后裔。

一想到自己父亲续弦结姻跳进了这么一场漫长的阴谋,四个孩子有三个不是亲生,周璇玑便是一阵心疼。

虽说周璇玑还有前世记忆,但新的一生过了二十二年,周全忠这个处处宠爱自己的父亲就是自己毋庸置疑的亲爹。

爹疼闺女,自己这做闺女的不能叫父亲的这一摊家业到最后全都姓了张,归了外人了。

与张夫人乃至于张家人斗争,自然是要斗的。

单单叫张夫人在宅内失势不足以撕破这个阴谋,斗倒两个侍郎一个大学士的张氏家族,这才算是全面胜利。

争斗,周璇玑是不怕的。

但眼下,事情该一样一样来办。

先把那晚那个白衣流氓解决了,自己心内这口气出了,再气定神闲,回头应付家中之事。

父亲进宫离去了,自己也该做局脱身,出发离家了。

心想至此,周璇玑旋即叫来了丫鬟缤丽夏丽二人,吩咐道

“姐儿俩。”

“把伺候老爷的,还有伺候小姐我的所有家奴院工丫鬟妈子全都叫过来。”

“小姐我今天要做的这个局,非但能制住她姓张的七八天,还能叫她一个多月都睡不踏实觉!”

“去吧。”

两个丫鬟一应,各自出门而去。

清早郎朗七八点。

饭堂之中。

张氏夫人坐定饭堂座上,看着周青璇以及周文轩周武轩几个孩子,看着院外一个个忙活的家奴院工,心内一阵阵的不安。

张夫人真的做过对不起周全忠的事情吗?自是当然!

眼下张夫人不安的是,周璇玑到底知道多少,还是说全都知道。

越是想,张夫人便心内越是不安。

一时间,一个个毒计在心内翻来覆去的想。

是下毒,还是安排江湖人找机会下手?

得手后怎么把自己给撇干净,失手了又该如何堵周璇玑的嘴?

张夫人翻来覆去的想着,面色愈发的阴狠。

思索了半晌,突兀心内一喜,隐有一计。

她看了看院外忙活的家奴,侧目看向自己女儿,沉沉瓮声瓮气道

“这都什么时辰了,那蹄子竟还没来拜早安。”

“呵,也罢。”

“她不来找我,老太太我却有事找她。”

“走,青璇,咱娘俩看看你大姐去。”

陪坐在一旁的周青璇闻言,自知母亲这是有对付大姐璇玑的良策了,自然是面露喜色,应了一声,旋即扶着张夫人起身,母女二人在几个丫鬟陪同下,一路出了饭堂。

至于两个弟弟文轩武轩二人,实在智商抱歉,跟着一起上门找茬倒不如留在饭堂胡吃海塞,免得丢人闹笑话。

一众人来到周璇玑闺房。

纳闷只见怎么周璇玑闺房门前人来人往的那么多,而且一个个丫鬟奴仆脸上都裹着白巾遮挡口鼻,一副害怕的样子。

她倒没有多想,直接推门进了屋。

进了屋后,却见闺房大床上周璇玑其人缩在被子里,她两个贴身丫鬟不在跟前。

张夫人沉声一哼,便按着刚刚来前心内所想,哼哼发难道

“周璇玑,我来问你。”

“你……”

不等张夫人问责发难,周璇玑猛地一瞬从被子之中出了来,紧接着一阵阵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母亲……大……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时间,连带着咳嗽几滴鲜血从周璇玑的口中飞到了张夫人的脸上,一时间张夫人摸着脸上的血,看着床上的周璇玑,整个人吓得瞪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原本想的堪称完美的一副逻辑陷阱,被周璇玑这么一咳,吓得硬生生咽了回去。

当下的周璇玑,实在太吓人了。

惨白的一张俏脸,遍生疹子,紫黑的紫黑,泛红的泛红,全然一副急病膏肓没日子活了的样子。

浑身的无力,不住的剧烈咳嗽,时不时喉咙中咳出鲜血飞出。

吓傻了的张夫人,呆愣原地,吓坏了的周青璇则是已经逃出了周璇玑闺房,把亲娘张夫人扔在了毒区之中,全忘了方才那上阵母女兵的架势。

张夫人愣愣怔怔,支吾不成言。

“周璇玑……你……你这是……”

周璇玑想解释什么,可一张口又是一阵阵的咳嗽,实在说不出话。

这时门外脚步踉跄走来缤丽夏丽两个丫鬟,进来对张夫人拜了拜,解释原委道

“夫人……”

“昨晚小姐回房后,二小姐的猫来了,大小姐看它可爱,就喂了喂,谁料……”

“大小姐半夜浑身起疹子,咳嗽剧烈出血,我们俩还有府里的医官伺候了一夜,竟也都染上了。”

“还有近侍的这些奴仆,也都……也都……”

张夫人听到这里,已经是在屋内待不住了,但这时另一个丫鬟的话,听来叫她更觉细思极恐。

“夫人,二小姐的猫,老爷昨日下午也摸过。”

“老爷这一趟,可是从龙伴驾,陪着皇上娘娘太子齐王岷王鲁王还有各位大人去远处礼佛的。”

“这要是老爷再把皇上王爷大臣传上……”

“之后宫里的御医顺着这传播脉络查回咱们府上……”

话听至此,张夫人已经是吓得脸都白了。

皇上齐王还有自家老爷,老的老脆的脆,这要是真传上那一个都活不了,这简直是塌天大祸!

她语无伦次的结结巴巴说了些胡乱嘱咐,便匆匆带着人一溜烟的赶紧离去了。

此时她已经顾不上琢磨周璇玑了。

一盼自己可别染上,二盼自家老爷千千万万别染上传给皇上一帮人。

张夫人走后。

周璇玑与两个丫鬟各自相视一笑。

只见周璇玑抬指在自己身上几处穴位上各自点过,不消多时疹子消退,面色红润。

自己虽说是江湖二流,但点个穴装装病这还是不在话下的。

病是假的,传染也是假的。

那些被传上的人,都是被气劲打了穴道,几天后气劲消了病自然就好了。

周璇玑舒了口气,旋即道

“缤丽,咱周府的老管家,我母亲在时就与他有恩,父亲更是对他恩重如山,昨晚饭堂我诈张婆子的事跟他说了后,他自知张婆子是个什么人,老管家眼下会尽力帮咱们的。”

“有他帮忙,很多事情都省了心了。”

“这么一番点穴诈病之下,那张婆子和那周青璇,这些天想必是睡不好觉了。”

“又担心自己传上,又担心传到皇上头上,寝食难安。”

“这些天我出去也安心了,你们在家待着也安生了。”

“我不在的这些天,有事找老管家便是。”

缤丽闻言笑着点头,这时夏丽进门来给周璇玑递来一封信。

前几日自己寄出画像,委托江湖上情报组织查白衣少年的事情有结果了。

拆开信,周璇玑上下看来,兀自念叨

“这小子不简单,三元堂的人都没闹明白他姓甚名谁到底是什么势力。”

“只说,这一伙人在汴洛城南远处一个叫白水河黑熊山的地方,正在盗墓。”

“白水河……黑熊山……”

“行吧。”

周璇玑缓缓叠起信,梳洗更衣。

家里这一摊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张夫人这一段时间都过得不会太安生了。

而且有老管家帮忙,自己即便不在也是无虞。

是该收拾一番,出发料理自己个人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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