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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柳闾的后园很大,明明感觉围墙之内不过尺丈田顷,可一进去却另有一番洞天似的。

赵攸儿甚至觉着,这儿跟都城鹤郸自家宅院里的后花园有一拼。

尤其是坐北朝南的浴庭楼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恢弘得像座宫殿。

(不对不对,要细细找线索才行)

她正了正神,把随着思绪飞跳的注意力给揪回眼前。

知道是要找有关线索,但没有具体方向,也只能漫无目的一样地,展开地毯式搜寻。

好在时逾午后,正是女客们酒足饭饱前来消遣的当口,男妓们应该都忙碌着,因而园内并未多见有人。

稍走了一阵,从一洞围门绕过又一条廊道,来到一处平居之所,

看到袅袅炊烟,远远闻得人声入耳,赵攸儿才又赶忙匿入景观丛中,悄悄察视。

门前高木立牌上刻有「飨居」二字的长屋前,堂室冷清,门可罗雀。

但屋子背后貌似置放杂什的院落里,倒好像忙得热火朝天。

早已过了朝食的时辰,眼下也离晚席尚早,不晓得都在忙活些什么......

——总之,事出反常必有妖!

循着直觉,赵攸儿又不声不响地,顺着树植花草的掩护,拐到院落后方。

奈何杂物又堆成了座墙,要想离近了弄清楚这群人在后园里究竟在搞什么勾当,赵攸儿只得翻过那绕有一圈、划作院子边界的藤篱笆墙。

先是轻手轻脚接近,而后稍微卷了卷衣裙的下摆,大小姐勉为其难地迈开腿,小心翼翼地打算一口气跨过围栏。

然而在翻越时——

(啊呀!)

——可恼的藤尖终还是勾住了她的腰间的裙带边。

没办法,如果不想腰带连着一起被扯掉,只能维持抬着腿的姿势,小心断开勾脱的线丝。

(早知道就不穿带织锦长服了)

她暗暗吸取教训。

不过,下次的事得等到下次再说,眼前的问题还没解决,突然有脚步声向她靠近。

赵攸儿心中像是被无形的爪子一握,整个人紧张得动作僵硬起来。

——要被发现了!

当然,被发现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她是城尹府的赵家大小姐,凉曲城尹是她亲娘。

无论来人是谁,都无所谓,反正又不可能治她的潜入之罪。

但也正因为她是大小姐,所以被发现会很糟糕。

顶着禁足令往闾坊后院里偷跑的事情,要是传到母上大人耳朵里,恐怕就彻底坐实了她这个浪荡折枝女公子的「美名」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不过那也都还是之后的事。

关键在于眼下。

衣裙失去贵族世家子弟应有的整理,身上挂着细尘草叶;

腰裙边还被栅栏上的藤尖给勾住,这边解着还没开,裙面一个不小心搭到栅栏上,绞得倒更多了;

更重要的是,大小姐的一条修长玉腿高扬抬起,只脚独立着,不但看着滑稽不像样,胯间的朝向还是往内,如同展示「此间秀色玉蚌,邀诸君一赏」似的。

被人看见如此不雅的举止,自己这个西桓赵家嫡女大小姐还要不要活了?

烦乱的思绪随着愈加靠近的步点声,山崩洪泄一样倾倒而下。

(快点啊...这...这不尽人事的糟贱衣裳!!!)

可是哪怕她急出了汗,手中一个劲地不停扯,非但无济于事,反而越系越深。

似乎,这回彻底是跨不过这道坎了。

焦急到极点,赵攸儿忽然像是魂魄跌入冰窟,整个人从头到脚地冷静下来。

冷静到连自己都觉得不是自己的客观内心中,跳出两个选择:

一是金蝉脱壳,反正旁边有景观林木和杂物相遮,躲起来也不成问题,衣服的事等过后再议;

其二——直接把阿蘅叫过来,无论目击者是谁,只要是令本小姐蒙羞的家伙,就地格杀!

当然,想是这么想。

实际上思考已然落后于现实。

急中生智化解危机什么的,都只是大小姐的幻觉罢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来人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是个男子。

既是闾坊内,男子也是理所当然。

只不过,是她认得的男子。

糟糕.....

情恶.....

危矣.....

——丸辣!

此时的男枝,初见时的素衣未着于身,只是简单就着一件收身显腰的干净白衫,

打扮依旧朴素,不修妆容,却兀来一份贤林居士般地娴静淡雅之风。

两相碰面,在白衫齐整的青年眼前,一袭紫衣凌乱的大小姐瞬间相形见绌。

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对方身上带着股不可思议的妙法幻术似的,

方才还在赵攸儿脑子里想出来法子,一下飞到了九霄云外。

单是看着他姿容衣着的身影,她整个脑袋没由来地一片空白。

两人对视,在沉默之间只有目光交换,相顾无言。

然而青年毫不言语,只是自顾自低下头,稍有视寻后拾起一旁的木枝刷子。

赵攸儿才看到,他手中还拎着个陶瓦瓮。

“喂...晓、晓千,本小姐记得你。”

赵攸儿终于按捺不住,先开金口。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地跟本来要预定杀掉的目击者搭话。

听到自己的名字,晓千这才回头。

只不过好像他的注意力是什么金贵的宝贝,哥们仅仅只施舍般地只瞧了赵攸儿一眼。

“哦,是...大小姐啊,下午好。”

让大小姐觉得过分的是,他还摆出一副刚刚才发现的样子。

不过却并非讶异,也未故作夸张,

唯独带着专注沉浸于某事的表情,没有丝毫逾过淡漠的神色。

只是这样,没了。

赵攸儿感觉眼前看到的不是人,而是其他什么动物。

不,严格来说好像是自己被他当做了随处可见的小动物,或者家具的小虫,现在没空搭理自己而已。

晓千没有接着说话,只是一手把着简陋的木枝刷,开始使劲刷起老旧的瓦瓮来,从内到外仔仔细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家伙...到底是在闹哪般呀!!!)

赵攸儿心底抓狂。

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出格的举止,反倒让她有种「万一自己先惊慌失措、那可就一败涂地了」的微妙心情。

(.....就是,他都没慌神失容,本小姐有什么必要大惊小怪?)

本着不想被看扁的奇怪好胜心,再加上身为大小姐的倔强气,

带着这份裹挟全身无所适从,单脚金鸡独立、一条腿还搁在藤篱笆上的赵攸儿,竟也逞强出了平常摆着骄气派头来,同样往脸上挂起故作从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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