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奈是这么说的。
但莉莉安听得出自家姐姐的话外音,摇摇头道:“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莉莉……”卡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下来,“姐姐现在心情有些乱,能不能让姐姐稍微一个人待一会?姐姐不想情绪失控,朝你发火。”
然而莉莉安仍然没听她的话,仍然静静地站在原地。
在脾气倔这点上,姐妹二人出奇地一致。“我不害怕姐姐朝我发火,”莉莉安低下眸子,犹豫了一下,又抬起头道,“因为姐姐说过的吧?”
“嗯?”
“姐姐说过的,我们是家人,”一袭洋裙的莉莉安用力摇头道,“如果家人之间都没有发火的权利,那我们彼此之间,和陌生人一样礼礼貌貌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
莉莉安有些不忍地收回看向卡奈手心的目光,叹了口气,走上前,拉着自家姐姐的手腕:
“其实我一直知道,姐姐在瞒着我做一些事情。”
“当然以前是在猜测,当莉拉姐姐把我打晕,把我扔给那个披着黑袍子的怪家伙,让她带我来枫堡的时候,我就完全都明白了。”
“姐姐是不想让我活在父亲的影子里,成为她往上攀附政界的工具吧?我都知道的,不如说我还非常感谢姐姐,没有因为父亲对我们的态度不同,而朝我置气……”
“所以你当时很害怕吗?”沉默着的卡奈忽然问她。
“害怕呀,”莉莉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不过我做得还挺不错的,大家都夸我是开心果呢。”
“开心果?”
“嗯。怎么了?”
“莉莉,你知道吗……我就是不想让你做这种,现在看父母亲,以后看丈夫脸色,强行讨好他们的开心果,”卡奈将视线挪到一旁,面色复杂道,“所以我才会和你莉拉姐姐说,想办法把你带到我身边。”
“只要我们过了这阵子,很快就能过上新的生活了。你不用担心,姐姐会想办法为你安排好一切。”
“我都懂的,姐姐,”莉莉安攥着她的衣角,面带挣扎,“其实我也知道,如果这时候和姐姐说,要不我们回家算了……这样的话,姐姐一定会骂我不懂事。”
“但是我看得出来,姐姐这阵子过得也很不快乐呀,那我就想问了,为什么明明都快要过上新的生活了,姐姐还是这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呢?”
因为提坦教也不可信啊,卡奈在内心喟叹,可是当今,除了提坦教,也没有力量能够用来对抗自己的父亲了……那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呢?
然而,这样的话,她是无法一时间和妹妹解释清楚的。
“莉莉。”
“嗯?”
“姐姐和你说个道理好不好?你想不想听?不想听的话,我可以换个方式讲给你听。”
“只要是姐姐讲的我都愿意听。”
“好,”卡奈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叫,越投降,就越一无所有。”
莉莉安瞪大双眼:“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些人是很强大的,你很难从他们身上占到便宜。”
“然后呢?”
“然后,就会有些人觉得,这样的人这么强大,那我们去给他当仆人好不好……我和你说呢,这种想法当然很美妙,但是,这样做,毫无疑问,就把自己选择的权力,交给了那个强大的人。”
“如果那样的人是朋友,也许还好,但如果是敌人,这就和自杀无异。”
“可是他都那么强大了,我们要反抗的话,会导致更多……不好的事情的吧?”
莉莉安有些迟疑。
“不是的,莉莉,”卡奈的神色忽然变得极为认真,“记住姐姐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样的神情让莉莉安的内心愈发不安,但莉莉安自知无法阻止自家姐姐,只好轻轻点了点头:“我听着呢。”
“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很强大的敌人,他们或许拥有能够匹配一国的财富,或许拥有滔天的权势,但有一点是不变的:他们会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面对这样的欺压,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和他们反抗到底。”
“妥协是没有用的。”
“妥协是……没有用的?”莉莉安不解反问。
“因为道理很简单,”卡奈轻声道,“反抗,会让你的敌人忌惮你,不敢随意欺压你,这样他们才会给你最基本的尊重与礼遇,才会把你当成一个人看待……”
“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而不是由他们施舍给你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抬头,望向天花板:
“我曾经也和你想得一样啊……想着只要察言观色,游走在这些人之间,让他们足够开心,就可以稍稍获得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吧。”
“但我错了,我没想到,他们的欲望是无穷无止境的,当你这一次这样做了之后,下一次的他们,就会用更苛刻的条件来要挟你,让你不得不付出比之前更大的代价,却只能获得比之前更少的战利品。”
“如此反复,你就会发现某一天后,你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他们的傀儡,永远失去了反抗的资格与能力。”
“比起清醒的痛苦,我更讨厌虚假的幸福。我不想我的妹妹生活在这种虚假的幸福里,”白色男士正装,梳着高马尾的女子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天花板,总结道,“我就是这么想的。”
“……”
说着这话的时候,卡奈的神色又平静了下来。
可是,这样的平静,却让莉莉安感到有些害怕。
方才还有些挣扎的姐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名面无表情的卡奈·勃朗特女士。
“那我,那我应该……”
“嗯?”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姐姐?”莉莉安咬着下唇问道。
卡奈看向她:“姐姐为你挑了一位很好的老师。她是个出色的女生,姐姐和她有很多共同话题,她和你年纪差不多,你们会相处得很好。”
“这两天,姐姐要去见一见她。你应该很快能见到她了。”
“我去喊人来收拾一下这里吧,莉莉,别为姐姐担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么说着,在莉莉安的注视下,这名手上还淌着血的女子,就像没事人一样,平静地向外走去。
仿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