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踩着晨露往神兵阁走的时候,后肩的贯穿伤还在隐隐发痒。

昨夜秋安慈的霜月剑气凝成的冰茧裹着伤口,这会儿被晨风一吹,倒像是有人往绷带里塞了把薄荷叶。

伸手挠了挠绷带边缘,指尖沾到些淡金色的药渣——上官鹤情特制的生肌散混着赤灵宫的雪莲粉,闻起来像被烤糊的桂花糕。

转过刻着“藏锋”二字的青玉照壁,三个新弟子正蹲在台阶上啃肉包。

穿鹅黄衫子的小姑娘举着木剑比划,剑尖戳到顾衡衣摆时带起一缕糖丝:“师兄也是来领剑的?听说前日丹房炸炉,把神兵阁的菜刀都熔了……”

“别听她胡扯。”旁边胖弟子慌忙把包子塞进袖口,“药圃王麻子昨儿还领了把寒铁铲……”

顾衡笑着绕过这群活宝,掌心贴上神兵阁门环的刹那,龙形浮雕突然睁眼。冰蓝色竖瞳扫过他腰间玉牌,门缝里泄出的剑气激得发丝无风自动。

“筑基中期,冰灵根。”门环发出老迈的嗡鸣,“丙字区三排七列,挑完来这登记——”

话音未落,顾衡已经被涌出的灵光晃得眯起眼。

九层高的穹顶镶满星陨铁,每块凹陷都嵌着柄悬浮的兵刃。

青玉阶梯螺旋而上,沿途飘着数以万计的光团,有弟子踩着飞剑掠过时,带起的风铃草香气里混着剑鸣。

“这居然是兵器库?”顾衡仰头望着最高层那柄足有门板宽的巨剑,剑身缠绕的锁链正往下滴落熔岩,“说是藏了条龙我都信……”

足尖刚踏上青玉阶,地板突然浮出冰裂纹。顾衡本能地后撤半步,却见裂纹迅速蔓延成八卦阵图,阵眼处缓缓升起座青铜鼎。

鼎内插着柄通体漆黑的断剑,剑柄缠的布条褪色发黄,看着像是凡铁所铸。

“新来的?”穿灰袍的守阁长老从鼎后转出,手里还拎着半只烧鸡,“丙字区在东南角,挑完来老夫这按手印。”

顾衡盯着老人油汪汪的指缝,突然想起朱正禛偷喝醉仙酿的模样。这大观宗的长老们,似乎都对吃食情有独钟。

又想到那位零食不离手的秦师妹,嗯,应该算是宗门传承……

绕过三排陈列架时,他险些被窜过的机关兽撞个趔趄。那铁皮豹子叼着柄短刀狂奔,尾巴上还挂着个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圆脸弟子:“我的惊鸿刀!那是小师妹要的……”

顾衡侧身避让的瞬间,西北角突然爆出巨响。

三个弟子围着的玄铁重剑正在发狂,剑柄喷出的黑雾凝成饿虎扑食状。守阁长老啃着鸡腿含糊喊道:“心性不坚的莫碰煞器!”

“躲开!”

赤金火焰突然从天而降,焚天九劫的火凤虚影一口吞了黑雾。

上官鹤情踏着玄铁剑匣落地,右臂火焰纹路从袖口烧到指尖,发间焦木簪窜起的火星把空气都烤得扭曲。

“又偷懒?”她剑鞘重重敲在顾衡肩头,“秋师姐让你来挑兵器,不是让你看杂耍!”

顾衡被烫得龇牙咧嘴,余光瞥见那柄发狂的重剑正在火中扭曲。

上官鹤情合指为剑,九道火环“咔”地锁住剑身,硬是把凶器压回陈列架。

“这玩意儿上月就闹过三回。”她甩袖震散余烬,右臂火焰纹黯淡如冷却的熔岩,“护魔峰那帮杀才总往这儿塞破烂——喂!你摸哪呢?”

顾衡讪讪收回想去碰火环的手:“师姐这招‘凤栖梧’,控火术比锁魂渊那日更精进了。”

他原本不想理上官鹤情,这女人情报出错差点把自己搞死不说,事后对自己的态度居然还这么恶劣!

不过一想到这会儿秋师姐应该在偷上官鹤情藏的醉仙酿,好歹缠住她拖延一会儿时间。

“少拍马屁。”上官鹤情抱臂冷笑,玄衣下摆还沾着丹炉灰,“秋师姐让我盯着你,说是怕某些人又去寒潭作死。”

顾衡当即了然,这肯定是秋师姐故意支开她给自己留够刨坑挖酒的时间,此时这对师姐弟的内心竟出奇的达成一致!

“喂!”顾衡突然抓住上官鹤情的剑穗,指尖被烧红的流苏烫得直甩手,“来都来了,上官师姐不给我讲讲这些兵器的门道?”

他指了指远处陈列架上造型浮夸的八棱锤,“比如这锤子是不是照着丹房捣药杵打的?”

上官鹤情甩开他的手,玄铁剑匣“哐当”砸在青玉砖上:“你当我是藏经阁的解说傀儡?”

话虽如此,右脚却诚实地踢开滚到脚边的机关兽零件,“这破锤子是几百年前赤霄门送的,说是能引天雷,结果劈坏了三间丹房——松手!”

顾衡讪讪收回想去摸锤柄的手,顺势指向旁边冰晶雕成的长弓:“那这个总能用吧?”他故意摆出可怜巴巴的眼神,“师姐你看我这伤……”

“弓弦是千年冰蚕丝,拉开要冻掉手指。”上官鹤情抱臂冷笑,“上个月有个傻子试弓,现在还在药堂泡着药浴哭爹喊娘呢。”

两人转过七拐八弯的陈列架,沿途尽是些奇葩兵器。

顾衡指着柄通体翠绿的长枪直皱眉:“这颜色跟膳堂腌坏的酸黄瓜似的……”

“没品味!”上官鹤情突然拔高嗓门,周身火焰灵气溢出,“枪乃百兵之王,刺挑劈扫变化无穷——你试试这柄掠火枪!”她掌心赤焰裹住枪身,枪尖顿时迸出三丈电光。

“太丑了,不要。”顾衡被晃得眯起眼,作为一个颜控,他决不允许自己的武器挥舞起来像条蛇,“师姐自己不也用剑?”

玄铁剑匣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上官鹤情指尖火焰“啪”地熄灭,扭头大步往前走:“爱要不要!”

穿过甲字区时,顾衡被满架珠光宝气的兵器晃得头疼。

镶着夜明珠的软剑、缠着金丝的双刀,最离谱的是柄通体粉晶雕成的短匕,剑柄还缀着流苏铃铛——这玩意捅人之前怕是要先跳段舞。

“你们——咳,咱们大观宗……挺有童趣啊。”他捏着铃铛匕首的手柄,被上官鹤情一记眼刀吓得赶紧放下。

“那边!”守阁长老突然从鼎后探出头,鸡骨头精准砸中顾衡后脑勺,“丙字区最后一排!再挑三拣四老夫要收摊位费了!”

顾衡揉着脑袋转过陈列架,脚步突然定住。

暮色透过琉璃窗斜斜洒在最后一列兵器架上,两柄交叉悬挂的长剑正在光影中浮沉。

重剑足有门板宽,剑身通体银白如月华凝铸,剑脊嵌着九道鎏金云纹,每道纹路里都流淌着星河般的光晕;轻剑不过三尺,剑刃薄如蝉翼,青碧色剑身上浮着层层叠叠的羽翎纹,挥动时竟有鸾鸟清啼隐隐传来。


上官鹤情不知何时凑到身侧,发间焦木簪的火星子溅在重剑上:“太华、九霄,开山祖师从域外带回来的陨铁所铸。”

指尖拂过剑格处的阴阳鱼浮雕,语气中带着些许叹息:“可惜从来没人能同时驾驭双剑……”

顾衡的混沌道体突然震颤,清浊二气自发涌向掌心。

重剑太华嗡鸣着似乎是要挣脱锁链,九霄剑化作青光缠上他手腕,两股剑气如阴阳双鱼汇入气海,震得整座神兵阁簌簌落灰。

“就它们了。”他伸手触摸双剑的刹那,剑格处的“太华”、“九霄”古篆骤然亮起,映得上官鹤情瞳孔里星河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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