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声音极其短促,只响了一下,便再没有了动静,以至于特薇娅自己都微微一愣,心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有人被杀了。”
然而,坐在前排副驾驶位上的普茹涅忽然轻声开口,从旁佐证了她的判断。
所以这不是错觉,特薇娅反应过来,当即看了一眼刻在手腕内侧的“那个标记”。它还是亮着的。
“我这就下去看看,”她转而冷冷道,“女士,麻烦让您的手下看好周围。”
普茹涅回身,思量片刻,缓缓道:“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过您,殿下,您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战斗,我依然坚持我早先的建议。”
但特薇娅并没有听从她的建议,而是径直推开了车门。“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当然知道,”小姑娘冷眸以对,“所以我只是去看看情况,如果有异常,我会立即通知你们。”
“但愿吧,我相信您不是莽夫。”
“至少大多数时候不是。”特薇娅下了车,留下这一句话,便反手将车门关上,留下普茹涅·兰克萨德独自坐在车里。
过了几秒钟,注视着车灯照射下的娇小女孩走进小楼,栗色长发的精灵女子缓缓闭上双眼。“不用我们的人跟上吗,主任?”一旁负责开车的青发精灵女孩鼓着腮帮子,闷声问道。
“不用,”普茹涅微微摇头,“你还没看出来吗,蕤叶?”
名叫蕤叶的精灵女孩不聪明地皱起眉头:“什么看没看出来的?”
“那位殿下很在乎索兰小姐。”
“嗯?这我当然知道……”
“不是利益关系上的在乎。”
“啊?”
“是情感上的在乎。”
听到这个回答,握着方向盘的蕤叶快速眨了眨眼,花了好几秒钟思考这个答案的用意。“我问您个问题,主任。”她看向一旁,说。
“怎么?”
“这和我这周差点吃不起饭有关系吗?”
“……那是你自己顶撞了那位殿下,我没把你送回苍蓝之剑,都是给你家里人面子了。”
“……”
在一番找寻之后,特薇娅摸到了阁楼顶上。
原本就虚弱无比的身体,在爬了两层半楼梯之后,更是显现出支撑不住的症状,她用力深吸了几大口空气,才让自己稍稍振作起来。
这才吃力地抬起眸子,看向煤油灯的灯光里,坐在原地,无声注视着手中利刃的黑发少女。
而在她的旁边,鲜血正从一具无头尸体下汩汩流出。
特薇娅看到那颗滚落在一旁的头颅,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希珀丝姐姐。”她在沉默的空气里轻轻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这才发觉自己的尾音有些颤抖。
希珀丝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似是眨了眨眼,但并没有抬起头看她。
见对方是如此情态,小姑娘嘴唇翕动,继而抿紧,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坚决,缓缓走上前去,然后静静跪在对方身前,双手轻轻地捧住了她的脸颊。“我按照约定来找你了。”她是这么说的。
希珀丝终于又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在看清来人之后,有些释然地抿起朱唇:“原来是殿下来了。”
“什么叫原来是我来了?”特薇娅有些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又轻轻抬眸,小心来问,“怎么样,没事吧?你这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一边说着,小姑娘从随身的衣兜中取出一方白手帕,慢慢靠近了些,抬起手,替希珀丝擦了擦她的面颊和脖颈。
“嗯?……是杀她的时候沾身上的,不是我的,”希珀丝任她擦着,轻声道,“我不知道从哪找到了这把剑,然后把她捅了个对穿,最后把她的头割了下来。”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发觉特薇娅一直在看着她,眸子里满是关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的动作和神态都很克制。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种奇妙的感觉此先也一直有,但当被掐住脖子,又杀死了莉拉·马歇尔之后,再见到特薇娅的时候,它比之前清晰了很多。
是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她心想。
“割了下来?”
“嗯。因为担心她会复活,所以把她的脖子和头都破坏了。”
“噢……”
特薇娅收起手帕,上下打量了她一遍。
“怎么?”
“没有哦,”特薇娅略带好奇地问道,“希珀丝姐姐现在会用这把剑吗?”
希珀丝看了一眼搭在腿上的迅捷剑。
说实在的,在被逼到生死关头,在冥冥之中抓住了意识中的“那把剑”,并将它拽到了现实当中的时候。
她就好像知道应该怎么使用它了,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也说不上是不是‘会用’……殿下听说过半剑术吗?”少女想了想,这么来问。
特薇娅流露出有些迟疑的神色:“那是人类士兵,在有火枪之前的剑术吧?”
“……我想是的。我在安全局接受训练的时候,他们教过我。”
“是这样吗?”
“嗯。”
少女彼此沉默了片刻。“那我们先回去吧,”特薇娅说,“我找了兰克萨德女士过来,我们可以坐她的车回去。”
“好。”希珀丝点点头。
特薇娅闻言,弯了弯唇角,但当站起身的时候,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连同身子也有些漂浮。
一口鲜血咳了出来,刚好沾上了面前少女的大衣。
希珀丝听到声音抬头,刚好撞见特薇娅有些惊慌的目光。
“特薇娅,你这是……”她看清对方的苍白脸色,下意识地用上名字称呼起对方,发觉小姑娘有些摇摇欲坠。
心脏跳得快了起来。
在行动的间隙里,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那个,我没事的啦,”特薇娅连忙挪开目光,抿起唇笑笑,“只是可能旧伤复发了而已,需要稍微静养静养什么的……我再帮希珀丝姐姐擦一下吧。”
一边说着,她再度拿起手帕,迟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有些手忙脚乱地,想要替希珀丝擦掉自己咳上去的血。
但刚伸出手,就被少女轻轻按住,然后自然而然地拉进了怀中。
听到头顶传来了低低的叹息声。
“怎么不和我说呢?”某人平静问道。
特薇娅先是一僵,继而眼睑微垂,露出有些苦涩的笑意:“因为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嘛……”
“可对我来说不是的。”
小姑娘有些意外。“对希珀丝姐姐来说不是吗?”她反问。
“不是,”然而希珀丝只是摇头,“我应该说过的吧,殿下,我之前答应过你的。”
“答应过……什么?”
“会给你一个答复。”
特薇娅想起来了。那是在勃朗特庄园,她当时在闹别扭的时候,当面质问希珀丝,是不是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在意的事情。
而希珀丝当时的回答是,她不知道。
“那现在呢?”小姑娘的声音低了下去,隐隐听得出几分对某人的不信任。
但希珀丝并没有因为对方话语里潜藏的不信任而退缩。“我是说,”她整理好措辞,轻声道,“和殿下待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感到自己的想法得到了充分的尊重与理解,我对此感到非常满足与安心。”
这是自日落之后,到现在的一系列感受。
关于这点,她深信不疑。
“然后呢?”
“然后,我现在可以说……嗯,我确实在乎殿下。”
特薇娅咬紧下唇,抬起头盯着她低声来问:
“真的吗?”
“是的。还请您不要觉得,自己的身体健康,不是什么大事。”
“不然那样的话,我……也是会很困扰的。”
希珀丝低着眸子,声音清晰。
就这样注视着面前的小姑娘,有些拘谨,却又坚定地,为自己的回答做了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