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莉拉仍然否定以对。“……这我恐怕也不能说。”她目光平静。
“嗯？”
“我若是说了，索兰小姐大概会感到压力的。”
少女起先不解，但旋即恍然：“女士是在担心，我得知自己的死期之后，会感到坐立不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本意是想通过推算那位“钢狮”到来的时间，来计算眼下大概是几点，但莉拉很显然解读错了她的意思。
不过也对，希珀丝心想，毕竟她们都还以为，特薇娅此时没有任何行动。
“是的，我刚刚在楼下听到您辗转反侧，所以说上来看看。您看着确实有些憔悴。”
希珀丝注视着对方平淡如水的神色，隐隐从中看到了一丝同情与怜悯。
显然，这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同情与怜悯，她意识到了这点。
该说不说，这是强者的自信吗？
只可惜，这份自信好像表露得更早了一些。
少女这么想着，仍然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这我倒是习惯了，”她缓声道，“毕竟女士您知道的，我没什么做体力活的时候，更多时间都在案前写作，晚睡是常有的事情。”
现在她要做的，是等待，并相信。
相信再过不久之后，特薇娅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话不是这么说的，”莉拉笑道，“您只是因为，这个年纪还感觉不到身体衰老的影响罢了。”
“我早些年和小姐……晚上做的时候，曾经也经常到很晚才睡下，那段时间我们都觉得这都是小事。”
希珀丝挑了挑眉，对这种事情未置一词。“然后呢？”她问，“所以你们就这么每夜都不停吗？”
“是，因为我早年干过很多活计，体力还算不错，所以您知道的，小姐那么……”莉拉说到这里，有些平淡而自得地笑了一下，“那么娇弱的身子骨，想要招架我，还是差点意思。”
差点意思吗，希珀丝想到在人前，卡奈学姐那副张扬自信的情态，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魔幻，但想到很多女孩子都这样，旋即也释然开来。
原来这俩人在床上是反过来的。少女默默想着。
“但是吧……我就是想说这点。”
“后面这几年，我们还想像以前那样的时候，情况就不太一样啦，毕竟您知道的，我和她都不算年轻了。”
希珀丝回过神，对这点并不予以否认：“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问。
莉拉沉默了片刻，继而轻声道：“从我们开始谋取勃朗特先生的轿车厂开始吧。”
“愿闻其详？”
坐在对面的管家女士点了点头：“关于我被小姐半路捡到带回家的前因后果，您大概都已经听说过了吧？”
“这我知道，”希珀丝说，“是勃朗特先生对卡奈学姐要求苛刻，像军官训斥下属一般，要求她按照淑女的一举一动行事。”
“卡奈学姐因而不满，在反抗婚约的时候，找到了女士您，我说的大概可对？”
“……看来您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如果不是您即将被带走，我真想和您多聊一会。”
“这没什么，”希珀丝摇摇头，“虽然你们想置我于死地，而我也想，但说到底，我是理解你们的。”
“真是微妙的关系，”莉拉笑笑，“我姑且先继续吧。”
“您请讲。”
“勃朗特先生在得知小姐不愿出嫁之后，便主动停掉了给小姐的资金支持，还在家里对夫人有肢体上的责罚，因为您也许不知道，夫人没少帮小姐说话。”
“那么勃朗特夫人身体欠佳，和这点是不是有关？”
“显而易见，是的。”
“但是勃朗特先生的问题，应该就和你们有关了吧？我记得我们刚到庄园的当天晚上，他的身体状况就出现了异常情况。”
希珀丝反应过来。
“是，”莉拉承认得很坦然，“小姐吩咐我长期给他准备慢性毒药，加速他的身体老化。”
希珀丝毫不意外：
“我猜，这是你们准备夺取轿车厂计划的一部分。”
“您真是一位聪明的对手，”管家女士如此诚恳道，“说老实话，如果不是胜券在握，我根本不敢和您这么交谈。”
希珀丝闻言，没什么表示，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内侧，继而冷静抬眸来问：
“聪明吗？可惜最后还是棋差一着。”
“棋差一着？”
“棋差一着。”
“啊，这并不重要，您也不必这么说自己，毕竟就像您说的，小姐在和老爷的对抗中，也学会了很多……”
“不，我不是在说我自己。”
“嗯？”
“我实际上是在说您，莉拉·马歇尔女士。”
莉拉微微一愣，见面前的少女在不知何时，已恢复到了正襟危坐的姿态上。“您不会真的以为我的后手只是那位王女殿下吧？”
她的神态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像是未曾预料到自己会落败一般。
陷入了片刻的愕然与不解，莉拉下意识地出声：“可是‘钢狮’大人不是已经把那位殿下给……”
话音刚落，星能轿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光听声音，都能听出来了不少人——这绝对不是什么提坦教的队伍，而恰恰相反，一定是某些人没有关注到的某一方所派出的支援。
支援？
在希珀丝的注视中，莉拉站起身，看向少女的神情仍然平淡如水。
“索兰小姐，您可能不知道。”她这么说。
“怎么？”
“小姐吩咐过我，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亲自动手处决您。”
“所以呢？”
她们之间沉默了片刻。
但这阵沉默只是暴风骤雨的前奏。在下一刻，莉拉忽然飞身上前，将还没来得及闪避的希珀丝径直放倒，硬是凭借碾压级别的身体素质，牢牢控制住了少女的行动。
“唔……！”
脖颈被一双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扼住，呼吸的不畅感顿时传来，希珀丝瞪大双眼。
“所以，我先前还在说，”莉拉低着眸子，如此缓声道，“有关您是否在意那位殿下的问题，您可以死后慢慢想。”
“现在看来，只能请您提前开始思考这件事了。”
少女的面部肌肉骤然绷紧，想要竭力反抗，但在对方的力量面前，这般微弱的动作，似乎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效果。
无法……接受……
她抬起眼眸，带着一丝愤怒，注视着面前掐住她脖子的，不带任何神情的，冷漠的莉拉·马歇尔。
可是……反抗的话……
对了……那把剑……“灰蔷薇”……
像是短路的触点被正确地修复一般，她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
就在少女的挣扎愈发微弱的时候。
整个阁楼，发生了轻微的颤动。
原本面上已经浮现出冷峻神色的莉拉，惊觉少女的浅金色双眸骤然变亮，像是觉醒了什么能力似的。
不，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像是”。
而是“就是”。
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下的少女，便在一声短促的断喝声中，一把攫住了莉拉的脖颈，继而又用上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掀开。
这股力量大得吓人，以至于莉拉被推开之后，竟是连着滚了几圈，最后撞到护栏才停了下来。
“你……究竟是……”
莉拉拼尽全力想要起身，却看到少女已先于她站起。
鸦色的长发在月色之下肆意散开，予其人清美，还平添几分冷冽。
而她的手中，居然在不知何时，还凭空多出了一把迅捷剑。
那是一把造型极为华丽的迅捷剑，只见把手的部分以某种极为精妙的工艺，雕刻出了一朵灰色的蔷薇。
但华丽归华丽，其中蕴含的杀气，却是莉拉实实在在感受得到的。
“提前思考？”
站在她的身前，有着浅金色双眸的少女，如此平静重复了一遍，方才莉拉自己的台词。
“我看，需要提前思考的是您，莉拉·马歇尔女士。”
说着，希珀丝做出了一个反直觉的动作。
她用不持剑的左手，握住了迅捷剑的中部。
然后才如此，朝莉拉一步步走来。
意识到自己或许要遭遇不幸的管家女士，第一次往后挪了一步，如此故作冷静地眯眼道：“索兰小姐，我劝您最好不要如此轻举妄动……”
但已经不会有交谈了，回应她的是少女的半剑术。
剑尖刺入脖颈的那一刻，莉拉瞪大了双眼。
还来不及伸手去阻止，希珀丝便将迅捷剑再度拔出，然后照着相似的位置，平静地刺下了第二剑。
第三剑。
第四剑。
虽然喊叫声戛然而止，但捶地的声音，在最开始仍然激烈无比。
不过，客观来说，这样的反抗终归徒劳。
因为随着更多次的刺击，这种动作的力度，倒也渐渐地小了下去。
直到一丝温热，落在少女的面颊上。
希珀丝轻轻将其揩去，然后再度将手中的迅捷剑拔出，又照着面前的管家女士，刺下了新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