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样式很老旧,但意外地坚固,就像我老家神社的房子一样,庭院里很干净,看来主人是是个认真仔细的人。草坪也有好好修剪,翠绿的绒布好似海洋一般,风过之处,掀起阵阵波浪。我实在看不出来,只是隐约怀疑这里与晴香有着深厚的联系。
“晴香……”我唤了她一声。
“太一,我们走吧。”说着,她从我身前掠过,清风穿过她的发梢,带来熟悉的味道。
“等等。”我下意识地抓住住她的手腕。
她眨了眨晶莹的大眼,露出一副不属于她的笑容:
“怎么了吗?我没事的。”
“你这样子可不像没事的样子,这是什么地方?”
“不……不是什么地方,我以前经常来这里玩,不知不觉这里盖了新房子,所以……”
“晴香,你真的很不适合撒谎。”
她眼神躲闪,咬了咬嘴唇,一副死不招供的样子,看来我只能自己猜了。
此处离杂货店不远,正好顺着学校的路回来,难道是……
“晴香,这是你家吧。”
她猛地抬起头,吃惊道:
“你……你……怎么会……”她又耷拉下脑袋,喃喃道:“是,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看着满心想要逃离的她,看着她心心念念的曾经的家,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叮铃铃……”我摇响了院门口的铃铛。
“来啦!”屋内传来一位女人的声音。
“太一,你这是做什么!我……我不认识他们啊,不能随便打扰别人……”
我不理会她,只是像猫抓老鼠一样,死死地拽住她不让她逃走,直到一个穿着居家服的中年女人从门口走出来,奇怪地看着我们俩。
“雪村夫人,打扰了。”我礼貌地微微鞠躬。
“没事没事,请问你们是?”
“初次见面,我叫泽田太一,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她叫加藤晴香,她似乎以前是这间木屋的住户,从小就在这里生活。我们这次回来度假,偶然转到这里,她很怀念在这里的生活,能否让我们进去看看呢?拜托了。”我耐心地向她说明来意,希望她能够允许我这个无礼的请求。
“你说……她姓加藤?”
“没错,加藤晴香,她的祖母叫加藤惠子,您可能……”
“她是加藤家的女儿!快,快进来!”雪村夫人的立刻神采奕奕,连忙打开院门招呼我们进来,令我和晴香都有些意外。
“打扰了。”我和晴香在玄关脱下鞋子,雪村夫人领着我们向内走去,可晴香却盯着玄关前的一出空地,眉头微皱。
我贡献出我的手,拉着她离开了那里,跟着雪村夫人前往会客厅。
“早说啊,原来是加藤老夫人的孙女啊,欢迎欢迎!”雪村夫人一边招呼我们在沙发上坐下,一边利索地为我们倒茶。
这时跑来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儿,躲在雪村夫人的大腿后面,睁着一对大眼睛看着我们。
“来,小叶,这位是泽田君,这位是加藤小姐,快跟了人打招呼。”
“泽……田君,加藤小姐,你好,我叫雪村叶,请多多关照。”尽管有些害怕,但小男孩彬彬有礼。
“请多多关照。”
说完,小男孩就跑去玩了,雪村夫人将热气腾腾的红茶端了上来。
“请……请问,您怎么会认识奶奶?”晴香小声地问。
“我当然认识啦,我的爱人川人是加藤老夫人的徒弟呢,他从加藤老夫人那里学了很多很好的手艺,受了她莫大的恩惠。”雪村夫人一边为我们沏茶,一边说。
"哦,对了,二位请稍等一下。"雪村夫人从桐木柜深处捧出个靛蓝包袱,解开素色风吕敷(注:日本用来包裹物品的布,类似于中国的包袱)的瞬间,八角与山椒的香气悄然漫出。躺在层层和纸中的,是把刀刃泛着云纹的柳刃包丁(注:日式料理的专业用刀),檀木柄上深深浅浅的握痕像年轮般清晰。
"这是惠子老师最重要的伙伴。"雪村夫人用指尖轻触刀背某处细小的缺口,"听川人说,这道痕迹是加藤老师送给他的毕业礼物,希望他往后能用美食为所爱之人带来幸福。"翻开包袱角落的桃色手帕,露出枚樱花形状的曲木模具——边缘还沾着二十年前的红豆沙渍。
“而我就是那个幸福的人哦,我和小叶都很幸运,川人做的料理真的超级美味,自从嫁给他,我都胖了十斤呢。”雪村夫人灿烂地笑了笑,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廊下突然传来陶瓮轻响,我们转头望向后院,小叶正踮脚嗅着檐角悬挂的熏制鲑鱼,晴香眼前一亮,手脚不听使唤地行动起来,来到后院的屋檐下,她仰望着那一条条琥珀色的鲑鱼,呢喃着:
“这味道,这色泽,是奶奶的做法!”
“正是如此,川人和我说过,他最喜欢吃老师做的鲑鱼炊饭,我和小叶也超级喜欢呢。”说着,她一手侧颊,似乎在回味着那美味的味道。
“还有还有!”雪村夫人笑着拉开碗柜,三层桐木屉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只青花瓷碗。
“这是……那时候,我和奶奶还有爸爸吃饭用的……”晴香轻轻拿起一只其中带缺口的,细细抚摸,轻声道:
“这还说我没端稳碰掉的缺口呢。”
也许是看着自己曾经的家被新主人如此细致地对待,晴香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嘀——嘀——”似乎是电饭煲的声音,雪村夫人想了想,对晴香说:
“我正在做饭,能否请加藤小姐来帮帮我呢?”
“乐意之至!”几乎是同一时间,晴香习惯性地向厨房走去。
“那个厨房在……”
“我知道!”晴香说着,走向走廊的尽头。
雪村夫人自嘲地笑了笑:“忘了,她也曾是这里的主人呢!”对啊,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又有谁会比她更清楚这个地方的每个角落呢?
暮色浸染窗棂时,厨房传来熟悉的出汁香气。晴香站在被洁净的灶台前恍惚,或许此处曾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但此时,这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现代电器所占据。
"能拜托你切白萝卜吗?"雪村夫人将磨得发亮的柳刃包丁推过来。刀刃触到秋萝卜的瞬间,晴香的手腕自动挽出漂亮的弧度,半透明的薄片如雪絮般堆叠,我不由得惊叹——这正是所谓的"吹雪切"。
我本想去帮忙的来着,唉,看来还是算了吧,我总算是彻底明白晴香切的果盘为何那样美观了,原来只是冰山一角……
当琥珀色的关东煮汤咕嘟冒泡时,小叶突然指着翻滚的竹轮叫道:"和绘本里的月亮竹轮一样!"晴香低头轻笑,那是奶奶独创的星空竹轮,在鱼浆里掺了碾碎的紫苏与蝶豆花。
我们拒绝了雪村夫人留下来共用晚餐的邀请,雪村夫人则细心地为我们打包了两份便当,说一定要让我们尝尝,说自己也在跟丈夫学习,希望我们可以帮忙指点指点。
临别时,雪村夫人郑重地将包袱重新系好:
"川人现在经营着温泉山庄的厨房,每晚都用老师教的古法熬汤底。"她将那一套柳叶包丁放在晴香掌心,"该让真正的继承人使用它了。"
山路上飘起夜雾,远处温泉山庄的灯火像浮在墨色里的金平糖。
“太一,我们走这条路吧。”
“好。”
我们踏上归途,眼看着到了山脚下,在路边的一个地藏菩萨旁边,夕阳有下一个苗条的剪影。
再走近些,晴香愣住了。
“你来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晴香口中的玉子,她好像料到了她回来此,故意在此等她,此时,她缓缓靠近。
“刚才,你为什么要跑?”
“因……因为……玉子,我……对不起,玉子,当年的不告而别,对不起……”晴香留下悔恨的眼泪。
玉子不说话,只是闭上了双眼。
“可……可以原谅我吗?”晴香鼓起勇气,勇敢地说了出来。
“不可以!”玉子斩钉截铁地说。
啊?不对啊,这不符合剧情发展啊……
“除非你跟我来一场厨艺大比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