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尘赤色宫装拂过满地毒蕈,朱砂痣在暮光中如凝血珠:“玉清瑕这老狐狸是不是拿曼陀罗花泡澡了,谎话编得比她脸上的胭脂还精致!”
秋安慈默然凝出一方冰阶,供叶轻尘踩着跨过泥沼。赤灵宫主的碧鳞蛇盘踞在她肩头,蛇信扫过之处,毒虫纷纷蜷缩成团。
“宫主慎言。”她轻声提醒,目光却被丹房檐角垂落的琉璃瓶吸引。
那些浸泡在药液中的蛊虫正扭动出诡异的符文,居然是她在大观宗藏经阁里都未曾见过的样式。
“慎言?”叶轻尘丹蔻掐碎一朵鬼面藤,紫黑汁液溅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去年她用驻颜丹诓走我三株千年雪灵芝,今年又拿假账本糊弄……”
碧蛇突然炸鳞,叶轻尘猛然转身扣住秋安慈手腕,“若让我查出养仙殿与魔门勾结,定要剥了她的狐狸皮!”
药田忽起阴风,一个墨色襦裙缀满银铃的女子自紫雾中现身,此人名为姜红棉,乃赤灵宫毒脉首座,脾气古怪、善用蛊虫。
姜红棉指尖毒针正将蜈蚣钉在梁柱上,七根蝎尾簪随步伐叮咚碰撞,眉眼与叶轻尘三分相似,却淬着化不开的戾气。
“师姐又在替大观宗当冤大头?”她蛇形耳坠随冷笑轻颤,毒雾自裙裾弥散,将秋安慈足下冰莲蚀出焦痕。
叶轻尘碧蛇窜上肩头:“拿两瓶祛煞丹来。”
“祛煞丹?”姜红棉毒针凌空画符,丹房木架轰然洞开,青瓷瓶如列阵士兵悬浮半空,“上月赊的三十瓶九转还魂丹还未结账,如今连祛煞丹也要白送?”
蛇形耳坠随冷笑轻颤,“你们大观宗把我赤灵宫当善堂了?”
秋安慈后退一步,霜月剑气凝成冰莲绽在足尖:“姜首座说笑了。”
“谁跟你说笑?”姜红棉突然逼近,毒针擦着秋安慈耳畔刺入石柱,“当年朱正禛为拒婚,骗我说修炼《大观心经》需断情绝爱——”
蝎尾簪迸出毒雾,将秋安慈袖口蚀出焦痕,“今天他的嫡系弟子在我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叶轻尘碧蛇骤然膨胀,将两人隔开三丈:“陈年旧账翻给晚辈听,你也不嫌丢人!”
“我丢人?”姜红棉甩出本泛黄账册,纸页间夹着的干枯药草砸在秋安慈脚边,“三百年前血仙之乱,为救朱正禛险些熔了我赤灵宫药田!如今你们大观宗……”
秋安慈从姜红棉的话里听出了她与朱正禛素有情孽,料想是恨屋及乌,对方又是长辈,只得赔着笑看叶轻尘把她拉到一边。
姜红棉倒也没不依不饶,冷哼一声就去捣鼓她的蛊虫毒物去了。
“叶宫主。”临行前,秋安慈忽然想到了顾衡卧病时从心口窜到锁骨的紫黑色纹路,起初她判断就是寻常的阴煞入体,但终究是放不下心。
她突然并指按向心口,霜雾在空中凝出经络图。冰晶勾勒的虚影中,紫黑纹路自心脉蔓延至锁骨,如毒藤绞杀脏腑,“此症何解?”
丹房霎时死寂。姜红棉毒针当啷坠地,蛇形耳坠因剧烈喘息缠住脖颈。叶轻尘柳眉蹙起:“倒是有点像阴煞入体后淤积……”
“阴煞?”姜红棉突然嗤笑,毒雾渗入冰图,紫纹骤然暴起反扑,“这是噬心蛊!归元天用离魂露豢养的毒物,每月需饮特制药液压制。”
毒脉首座的丹凤眼眯成危险弧度,“秋师侄捡回来的怕不是个魔门细作?”
秋安慈指尖无意识摩挲剑穗。记忆忽而闪回听雪轩——顾衡咳血时攥紧的桂花饴纸,与此刻冰图中扭曲的蛊纹重叠。
“敢问首座有何解法?”她嗓音比霜月剑气更冷几分。
“解法?”姜红棉七根蝎尾簪迸射毒芒,癫笑震得药柜簌簌作响,“让朱正禛跪着来求我!就说当年……”
话音未落,叶轻尘的碧蛇已缠住她手腕,毒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
“告诉那小子,蛊毒发作到第七次,神仙难救。”姜红棉震碎冰图,甩袖将秋安慈震出门外,“让他趁早选口薄棺,赤灵宫不接丧葬生意!”
——
归元天魔殿浸在血月光里,琉璃窗棂将光影割裂成狰狞鬼面。离荀安一脚踹开玄铁门,脚踝银铃震得守门尸傀颅骨炸裂。
沐霜绮斜倚骷髅王座,九尾早已化作人形,唯有眼尾一抹绯色暗纹,似狐尾扫过的残影。她身着烟霞色广袖长裙,青丝绾作堕马髻,发间金步摇垂落细碎星光,乍看如凡间贵女,唯嘴角噙着的笑意透出几分妖异。
“哟,我们阿离不是去给情郎送药了?怎么瞧着像被正道仙子扒了皮?”沐霜绮指尖捻着瓜子,白玉似的指甲映着鬼火。
“母狐狸闭嘴!”离荀安甩出毒针将玉案劈成两半,紫瞳映着琉璃碎片中扭曲的自己。
“再提那个名字,把你尾巴毛薅下来织地毯!”
沐霜绮轻笑接住飞溅的玉屑,广袖翻卷如云霞:“让我猜猜——是不是看见秋安慈手把手教他练剑了?还是上官鹤情……”
“他问我云栖镇惨案是不是我干的!”离荀安突然嘶吼,银铃锁链在掌心勒出血痕,“三百条人命......他竟然觉得我能下得去手!”
沐霜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瓜子撒了一地:“那你没解释……”
“我偏要说都是我!”离荀安扯开衣襟,噬心蛊的紫纹随情绪起伏如活物扭动,往嘴里猛灌一口离魂露。
“他既要当正道的剑,我就做最恶的魔!反正……”银饰随着身体的颤抖叮咚乱响。
“反正他永远选那个冰疙瘩!”
殿外血月突然被阴云遮蔽,沐霜绮靠在石柱上,表情很无奈:“那下个月的离魂露……”
“谁爱送谁送!”离荀安甩出银铃击碎琉璃窗,魔气裹着泪珠砸到地板上,“让他爆体而亡好了!等秋安慈捡到尸块的时候……”
沐霜绮望着满地银铃碎片,狐尾扫过她颤抖的脊背:“真不去送?”
“死了拉倒!”离荀安甩开狐尾冲进雨幕,血月在她身后碎成万千残影。
——
秋安慈踏出赤灵宫时,蚀骨兰的幽香仍萦绕鼻尖,夕阳将赤灵宫琉璃瓦染成血色,她踉跄着脚步,忽然想起顾衡初入宗门时,朱正禛那句醉醺醺的“气海澄澈如镜”。
原来镜中照出的,从来都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