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黑影小人们发现了林佳与琦琦,它们全都挎着轻盈的步伐,一边舞动一边奔跑。无缘无故的沉重在肩膀上酝酿,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让老狐狸都反复咳嗽。它那时候已经代替林佳做足了战斗准备,可那些黑影只知道跳舞,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危险。

上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老狐狸清楚知晓那问题的根源不在那一个个小人。它们不过是幻想与虚构的产物,真正的威胁是那些站在远处的看客。是它们唤醒了人心中的怒火与嫉妒心理,这样才好在狂热之中收获信仰与虔诚。但老狐狸又能做什么呢?

上一次,她透过那一双双眼睛发现了威胁的根源。显然,那有好运的成分,要知道老狐狸从头到尾都没有想明白那是为什么。它只是瞎蒙了一次,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危险一定是前所未有的。

它告诉林佳去蒙上眼睛就可以解决问题,现在她又渴望林佳告诉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越来越沉的肩膀像是站了一个人。她迈不开脚,动弹不得。感觉只要一个动作,那该死的重量就会让她顷刻倒下,再也抬不起脑袋。

它试着抬起手臂,只要抬起了手臂,射出了关键性的一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它已经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把枪法练得如火纯青,到了这天下午没有小狐狸都能开出结束战斗的一枪。可她不知道,她早已面如死灰,连最轻松的话语都颤抖不已。

她问琦琦,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琦琦则摇了摇头说一切良好。“那太好了。”她让琦琦赶紧去解决那些看客,因为她正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琦琦点了点头就朝着看客冲去,她爬上楼梯,却在第三个台阶时停住了脚步。看客们的歌声越来越大,像是一颗压在胸口的巨石让她也喘不过气。

洗浴中心的颓废中年人,已经不再踌躇满志。他只是把自己喝到烂醉,在热水中重复过往的辉煌。他发誓说自己绝不会被水淹没,但早就有人拉住了他让他离不开水。

琦琦就是那么感觉的,她紧握胸口,像是失败所积累的病态全部堆积在了胸口。她看向台阶上的看客。高歌的姿态简直是莫大的嘲讽,他们一个个都在纵情狂欢,却嫉妒他人。每一副面孔之下,都充满攀比,他们都期望自己能唱得比别人更好,比别人更棒。

一只乌鸦从天上坠落,随之而来的鸟儿也都坠落在了地面。鹦鹉、麻雀、喜鹊、各种各样的鸟都被压扁。地球的重力仿佛在那看客的歌声中翻了又翻。

琦琦知道那才不是什么重力的问题,那不过是骗人的把戏,是它们所营造的假象。每一位看客都期待着她们去那么想,因为她们只要一想就会偏离真正的答案所在。

琦琦大喊巴斯特,殊不知它依旧只能在煤团的怀里远远地看着。她看向乌鸦、喜鹊、麻雀、鹦鹉。小一点的鸟儿已经血肉模糊,连内脏都吐了出来。大一点的鸟儿还在挣扎,煽动翅膀以为还能再次起飞。灰色的痕迹在它们的身上若隐若现,那是鞋印!是鞋印啊!

黑色的小人们比刚刚要更加猖狂,它们舞动四肢,像是为了一场嘉年华而纵声高歌。它们爬上对方的肩膀,如奇观一般成为了一堵巨大的、不稳定的墙壁。

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多,连林佳与琦琦都马上要被压垮。再等下去,命运就会像一条癫狗,被挤出内脏就是最后的下场。该死,琦琦想,对于死亡的恐惧淹没在了不甘与蹉跎之中,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能够对抗命运所为她带来的安排,却又在那一个瞬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战胜过任何东西。

她想吃一口提拉米苏,想抽一口烟,她特别想,特别特别想。她渴望那种辛辣的感觉,非常非常渴望。她伸手向口袋,即使说她知道,在雨、在冰雹中没有烟可以被点燃,她依旧是那么做了。

她拿出打火机,即便说只是那么一个动作就让她筋疲力尽,满头大汗,她还是想要抽上一口。ZIPPO火机的金属声在雨中碰撞,那清脆的声响像是唤醒了什么。琦琦的手还没能从兜里抽出来就已经瞪大了双眼,她倏然意识到了每一个看客都是瞎子。

她从看客们的歌声中找到了答案,每一段音符,每一次呼吸,天啊。她明白了,那些嫉妒对方的看客挖出了其他人的眼睛,再也无法看见的它们以为可以驱逐妒忌,但那唯一做到的只是增加了愤怒。

它们本来还只是看对方不顺眼,看不见之后,更加的愤恨不已。它们想要撕烂每一张脸与下巴,这样它们的其中一个才能唱出最好的歌。

琦琦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打火机的火焰被雨水浇灭,心脏渐渐来到了它所能承载的负荷。而琦琦呢,她还是不呼吸,她秉持着可能会憋死的信念,任由雨水划过她已经不再平整的脸。

英雄主义的情怀让她无所畏惧,她或许会死,被自己憋死。但她才不会后悔,才不打算后悔。

不远处屋顶上的煤团为她献上了掌声,一个疏忽差点让巴斯特得以挣脱。她当然不会放它走,从未想过放它走。巴斯特早就知晓了问题所在,它从一开始就渴望告诉琦琦那些看客的秘密。

可煤团才不会让它那么做,它一旦说出了所有答案,那闹剧就将要立刻结束。那对煤团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她渴求的东西从来没变,哪怕是她享受起了当人的感觉之后,她也一样乐忠于混沌与无序。她才不想看到难得的、不需要参与的表演被毁掉,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有作为旁观者看着了。

王瑶总是亲力亲为,做一些蠢事儿,不停陷入危险。她总要去拯救她,要知道煤团可不是什么好人,她从一开始就只期待着冷眼旁观,看世界一点点瓦解。可她偏偏遇到了王瑶,遇到了那个总是不安分、总是挑战边际的王瑶。

她原本还以为她是一个胆小怕事,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沾沾自喜的那类人。她以为她懦弱、平庸,且总是闷闷不乐。结果,煤团的判断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一开始还因为是陈芸的影响,结果那根本就不是那样。王瑶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煤团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又兴奋不已。她感觉到双脚之间的酸涩与涌上脸颊的炽热,她感觉雨不仅没有让她冷到发颤,反倒是让她兴致高涨。她看着琦琦与林佳,看那个因为衰老而有些走形的身躯,向前迈去。她知道琦琦已经找回了呼吸,她就要反攻了。

划破空气的指虎发出尖锐的声响,漆黑的小人为看客挡下了那致命的一拳。林佳刚刚还被肩膀上的重量压得必须蹲下,等琦琦挥出那一拳之后又立刻好了起来。

她骂道:“狗屎灵在妒忌生者,你们就是死得太早,要是再过个二十年,国家就不允许你们出现了!”她站稳身子,变出手枪。瞄准,架枪,扣动扳机。以为一切就要结束的林佳,看着一个小人吞下了子弹。它将那金属色泽的弹头在嘴里细细品尝,惹得林佳很是不快。

老狐狸召唤出了小狐狸,还没等做些什么,就把它塞进了枪膛,射出了已发闪烁光辉的子弹。小人没敢阻挠,只是一味地哀嚎。它们的声音响彻天际,就连远处屋顶上的煤团都得遮上耳朵。

琦琦想要再度出拳,可那已经太迟了。重量又一次压在了她的肩上,这一次直接让她跌倒在地。肮脏的台阶,全是泥土与灰尘。落下的冰雹在融化之前就被染成了黑色,琦琦想要抽烟,在脑袋被压爆之前,她还想再感受一次那样的辛辣。她看着一个看客的脚,倒也没觉得愤怒,只是对自己的无能感到了无奈。

她闭上了眼,下一秒,重力就消失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可那到底是谁她也听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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