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魔法少女协会做了许多调查。她们搜寻城市,寻找神龛,最后将结果归类传给了林佳。这多亏了麻薇与琦琦的帮助,如果不是她们,她将永远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收集起那么多的情报。她打开邮件,在明媚的阳光与茶香下反复浏览。她一会儿拿笔,一会儿放下,记录思绪的笔记本在她的手里被写满了东西。但当她试图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时,又让她一头雾水。她觉得是茶的问题,于是就泡了一杯咖啡。
她一大早就收到了委托人的督促,是一位身体健康的孕妇,昨天晕倒了。那不免让她想起了煤团与她说过的话。不安的情绪迫使她在办公室内踱来踱去,迫切需要个什么来分散注意力。她看向窗外,卖豆浆的小贩喜笑颜开,他不知道树的根脉已经穿透了城市,它就在他身后,直到遮天蔽日,让城市陷入一片死寂。林佳越想越急,越急越想,思绪像是进入了圈子,不停地打转。
她坐回电脑桌前,琦琦发来的消息让她头皮发麻。她告诉了她魔法少女协会的调查报告,它们说那些树是窃取能量的盗贼,它们扎根在地底深处,从无人可见的地方生根发芽。它们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那是理所当然,甚至是废话,但林佳依旧认真地看完了每一个字眼。很快她就发现,当然,这牵扯到后续的内容,所以必须先说清楚那些树的来历。
那些树本来位于世界的根系,是循环的一部分。死去的树为新的树供给能量,新的树为死去的树带来未来。受限的能量不会无限膨胀,在那无人可见、漆黑一片的地下,悄然发生着这一切。就是在那时,从刚刚过去的字里行间中,林佳发现了问题所在。她此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灵、神、都市传说等字眼上。她以往常的习惯为锚点,以过去所有解决过的问题为支柱。她起初把事情想得太肤浅,太片面了,于是读了两遍也没有结果。
但到了第三遍时,她放弃了此前所秉持的急促与渴求答案,转而用一种无所谓的,读娱乐读物的态度去看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从那些报告中得到显而易见的答案。她念着报告,时而沉默,时而又像是在准备一场演讲。她反复咀嚼,第一次想到了树不是生物,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第二次想到人,是人种下的树才有了根须;第三次想到了信仰,是信的狂热造就了那些人。她越读越理解,到了最后都快要为自己的发现跳起舞蹈。
她滑动鼠标,在地图上连上每一颗槟榔树与房子外的神龛。她不觉得费时费力,即便那样的举动完成一次就需要整整半个小时,且几乎没有收获。她一次不对就再来一次,整整做了五次。在最后一次,她终于满意了,红色线条穿梭在城市之间,最后从远处看去就是一个大大的卍字。林佳对新的发现很是满意,那可不是什么纳粹符号,而是代表吉祥与圆满的真正意义上的线索。她把那个消息发给琦琦、陈芸和王瑶,激动的她以为问题马上就要得到解决。这时她才全身颤抖地想起昨天晚上的王瑶,她急忙撤回了发给陈芸与王瑶的消息。但等她终于那么做的时候,她们已经做足了八百个准备出门向林佳而来。
林佳一拍脑门,放弃了去想。她走向窗子,小贩已经走了,估计是笑不动了又或者卖完了豆浆笑够了。无论如何,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像多数人都看不见那埋藏在地下的根须与巨大的槟榔树。林佳捧起手机,对着树拍照,她果然什么都没得到。
昨日的神像被关进了神龛,腐朽、单薄的红色木门挡不住前来参拜的信徒。它们就连耶路撒冷都可以占领,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林佳拉开阻碍神像的门,在里面,已经发黄的地藏王菩萨还端坐于莲花之上。林佳的发现乏善可陈,它不过是像每一个普通家庭里供奉的神一样,普遍且无所事事。它浪费白天再浪费夜晚,等一切都浪费不下去了,就独自一人被关在神龛里等待末日的来临。当然,那末日是相对的,只是对于神像的末日而已。世上有很多种末日的形式,它们从个体出发,很少扩散到他人。只在嫉妒与愤怒之间穿梭,直到最终被彻底遗忘。神像就是那样,静静等候了很多年,直到林佳她们的到来。
它用那慈悲的目光注视她们,以一种平静且无挂念的态度看着众人。它弄不明白人为什么要为嫉妒、为愤怒、为盲目而付出代价。它永远也不明白,因为神像终究只是神像而已。林佳学着王瑶向神像祭拜,她笨拙的模样,学了三次才会。期间王瑶没有说什么,她一夜无眠,到了那时候也都筋疲力竭。她很怀疑自己能否面对灵的威胁,尤其是在感觉心率都因为困倦而时缓时快。陈芸也差不多,亢奋的状态还能维持一会儿,一旦肾上腺素用完,她也要萎靡不振。煤团很满意那样的她们,她以一种莫名的高傲端坐在街上,似乎是自己得到了阶段性的胜利一样沾沾自喜。巴斯特看不惯它那样的嘴脸,敲打着煤团,很快就打在了一起。琦琦也被那种感觉渲染,就像是热病产生,头脑不停发热。她攥紧拳头,想要砸烂个什么,可当她四下寻找时所能见到的只有还没有可能永远也不会打开的卷帘门与上面贴着的残缺广告。
林佳问琦琦感觉到了什么,琦琦咋舌没有回答。她觉得说问题太过愚蠢,太令人作呕,愤怒不安。她受够了雨,受够了老是下个不停的大雨。它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冰雹,再过一会儿就多了许多看客。那一张张笑脸让琦琦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她攥紧拳头,向着高台上的她们走去。她踏出了三步,只有三步就因为全身的震颤而杌陧不安。寒冷的感觉从大脑皮质去到脚趾,中心温度的骤然降低,让她以为登山的雪山。结满冰碴子的雪松,在冷风中摇晃。某种不属于她的情感冲出了脑袋,那时候她才在林佳的注视下回归了正常。
看客们唱起了歌,一首难听到家了的民谣声,让人昏昏欲睡。王瑶和陈芸跳起了舞蹈,她们荡悠着双手,只是几分钟就陷入沉睡。急躁的情绪林佳昨晚就感觉到了,到了那时候她只觉得悲哀与愧疚。看客们在歌唱,经文般的颂词像是为了送别某人。许多微小的、虚弱的黑影凝聚成了一个个小人。它们围绕神龛在苦中作乐。它们每一个都戴着流泪的面具却一个个跳着雀跃的舞步。她弄不清楚那是什么,连老狐狸也是一知半解。她问琦琦感觉到了吗,琦琦却说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只是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知道一切急躁与愤怒的元凶正站在她们的面前。
她挥动拳头,一阵风撞碎了楼梯上的护栏。看客们哭了起来,小人们却开怀大笑。煤团在不远处看着,她的坏笑已经让触手都暴露。她知道,丑陋的演出马上就要开始。而她需要找一个最好的地方,才可以看清楚那令人愉悦的表演。她可开心了,连抱紧巴斯特的手都越来越紧。
“松手!OOO!”
“嘿嘿,你就看着吧,这一定是你一生唯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