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七捧着新采的雾凇雪芽穿过回廊时,发现顾清霜竟在亭中布茶——这向来是他的活计。
"用昆仑玉髓水。"她指尖轻点石案,冰裂纹茶盏便自行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夜七注意到师尊今日未束发,银发逶迤在蒲团上,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松枝在红泥炉里噼啪作响,夜七跪坐奉茶时,眉心的朱砂痣突然刺痛。
蒸腾的水汽中,他瞥见茶汤倒影里有个玄衣身影正在吹箫,曲调与那日幻境中的《碧落引》一模一样。
"分神了。"顾清霜叩响茶则,惊散水雾幻象。
她斟茶的手法带着罕见的柔缓,七分满的茶汤在盏心凝成小小的冰旋涡,"尝尝看。"
夜七抿了口怔住。
这茶竟含着师尊袖间的冷香,与他平日泡的截然不同。
更奇异的是,当茶汤滑入喉间时,眉心的刺痛化作暖流,眼前突然闪过江浸月在雪松下煮茶的画面——那人用的是相同的冰裂纹茶具。
"《茶经》有载,雾凇雪芽需配……"他试探着开口。
"配鲛人泪。"顾清霜突然接话,玉匙搅动茶沫的节奏乱了一拍,"你从何处得知?"
夜七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盏沿冰纹,那里有处细微的磕痕。
"上月修补《膳馔录》残卷时……"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师尊腕间的翡翠镯正在褪色——那是用江浸月的断箫熔铸的法器。
暮色渐浓时,夜七在收拾茶具时发现暗格。
松木茶箱底层藏着半幅残卷,泛黄的绢帛上画着江浸月教顾清霜点茶的场景。
当他触碰画中人的流云箫时,耳后突然响起清越箫声,震得窗棂上的冰凌齐齐断裂。
"那是《鹤冲天》的起调。"顾清霜的声音混着雪风传来。
她立在廊下给仙鹤喂食,掌心青鸾纹的灵石正与残卷上的印章辉映,"你若能三日内补全曲谱,允你进器阁选件趁手法宝。"
夜七彻夜翻检乐谱时,发现件蹊跷事。
凡是记载《鹤冲天》的典籍,有关第七小节的部分都似被虫蛀般残缺。
更诡异的是,每当他试图哼唱残缺段落,案头的寒玉箫便会渗出鲜血般的露珠。
第三日破晓,他抱着残谱敲响器阁的门。
顾清霜正在擦拭一柄青铜古剑,剑穗的错金螭纹与帛画中江浸月所佩如出一辙。
"第七转应是商音入羽。"夜七的朱砂痣在晨光中红得妖异,他未察觉自己正用江浸月惯用的指法比划音律,"就像师尊那招'雪满昆仑'的收势……"
青铜剑突然发出龙吟,顾清霜的银发无风自动。
当夜七的指尖即将触到剑穗时,器阁四十九盏长明灯同时熄灭。
黑暗中,他感觉有人从背后虚握住自己执箫的手,带着他吹出那个遗失的音符。
灯火重明时,顾清霜的掌心多出道血痕。
夜七的寒玉箫头次完整奏响《鹤冲天》,檐角青铜铃却碎了三成。
最完整的那个铃铛里,封着一个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