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扫过第七排柏木架时,他嗅到一缕奇异的沉水香——这味道与师尊袖口的冷香截然不同,倒像是陈旧的血气裹着檀灰。
拂去《洞玄灵宝经》封面的积尘时,夹在经卷中的帛画突然滑落。
画轴滚动的声响惊起梁间栖鹤,月光恰在此时穿过二十八宿纹样的窗格,将画中人的眉眼照得纤毫毕现。
夜七的指尖僵在帛画三寸之上。
画中玄衣男子持箫立于雪松下,眉心朱砂痣艳如泣血,与他铜镜中的面容竟有七分相似。
更诡异的是,当他凝视画中人眉心朱砂痣时,自己眉心的朱砂痣突然开始发烫。
"那是江浸月。"
霜雪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时,夜七的羊角灯倏然熄灭。
顾清霜的银发在月光下流转着冷辉,广袖拂过处,满地经卷无风自动,唯独那幅帛画悬在半空纹丝不动。
"三百年前的惊鸿剑首?"夜七记得这个名字曾出现在《东荒剑侠录》残卷中,"师尊与他……"
"他死的时候还没有你。"顾清霜的指尖凝出冰晶,帛画瞬间被封入透明琥珀,"把《黄庭经》第三卷找出来。"
少年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没动。
他的手掌按在画轴滚过的痕迹上,那些被碾碎的尘埃正聚成奇异的幻象:"为何他的流云箫与弟子前日擦拭的寒玉箫……"
"夜七。"顾清霜突然唤他名字,这是要止话的征兆。
但当她看到少年眉心随情绪起伏而泛红的朱砂痣时,凝结在指尖的冰凌突然碎成星屑。
夜七趁机指向画中人的腰间:"这枚错金螭纹剑穗,上月修补师尊的旧剑匣时……"
话未说完,他忽然按住太阳穴——那里有簇冰蓝灵力在突跳,与画中人的流云箫产生共鸣。
顾清霜的广袖突然卷起千层气浪,所有经架开始以九宫方位移动。
当夜七从眩晕中清醒时,已站在藏书阁外的飞仙桥上,掌心躺着片刚落的枫叶。
"戌时该去露华台练剑了。"师尊的声音自云端传来,比平日多了三分滞涩。
夜七抬头望去,见顾清霜正在擦拭冰魄剑,剑身上却映不出她的倒影。
三更天,他借口找《云笈七签》折返藏书阁,发现那幅帛画所在的位置变成了空白墙面。
但当他点燃掺着鲛人油的蜡烛时,墙面上渐渐浮现出江浸月的轮廓——这次画中人手中握着断裂的冰魄剑,而本该是顾清霜题跋的位置,留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夜七的指尖刚触到剑痕,整面墙突然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那些裂痕的走向竟与顾清霜颈间的伤痕一模一样。
他想凑近细看时,身后传来冰晶凝结的脆响——十二个书架的阴影里,同时亮起顾清霜的紫瞳。
"好奇心会灼伤道心。"师尊的真身仍端坐云端,这些幻影却说着不同的话。
东面的幻影在叹息,西面的在冷笑,而头顶的幻影正用江浸月的声线呢喃:"你终于找到我了……"
夜七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挣脱幻境。
再睁眼时,自己正伏在最初发现帛画的柏木架前,道袍被冷汗浸透。
顾清霜的朱笔悬在他眉心三寸,笔尖滴落的墨汁在青砖上写就八个赤字:
知白守黑,和光同尘。
"再有下次,跪的不只是淬骨阶。"顾清霜的广袖扫过他汗湿的额发,落下几粒清心丹,"把《道德经》第四十九章抄百遍。"
夜七躬身称是,却在抬首刹那窥见师尊后颈——那里原本光洁的皮肤上,赫然浮现出与帛画剑痕相同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