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铜灯盏里跳动,将朱正禛给的丹药映得通体透亮。
丹丸表面浮着层琥珀色光晕,凑近细闻竟有松香混着硫磺的气味。
“赤阳丹?”他蘸着茶水在桌面画出丹药的纹路。
朱红丹药在烛光下突然浮现龙鳞状纹路,这是顶级赤阳丹才有的“烛龙目”特征。
顾衡指尖悬在丹丸上方三寸,感受着灼热气息穿透皮肤,这根本不是他现在这个修为可以碰的东西。
更何况他现在的伪装是冰灵根体质,倘若吃了这至刚至阳的赤阳丹,身边又没人护法,鬼知道会不会直接爆体而亡。
窗外掠过执法堂弟子的剑光,顾衡迅速将丹药塞进冰玉匣。寒气与丹火相撞发出细碎爆裂声,盒盖上凝出霜花。
朱正禛赠丹时醉眼朦胧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那老头拍他天灵盖的手掌油腻腻的,灌入体内的浩然正气却如汪洋大海。
顾衡仰面倒在硬板床上,盯着房梁缝隙里结网的蜘蛛。大观宗弟子房的被褥带着晒过太阳的蓬松感,与归元天阴冷石床截然不同。他习惯性去摸枕边短刀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佩剑还挂在霜华台兵器架上。
“正大光明……”少年望着自己掌心喃喃。
今日朱正禛查验他根骨时,那股内力磅礴如旭日东升,明明该是至阳至刚的功法,却透着包容天地的温润。离恨天的魔功则像淬毒匕首,阴狠刁钻却失之格局……
在玄衡界,修炼境界分为凝气境、筑基境、金丹境、元婴境……每个境界又分初期、中期、后期三个阶段。
至于元婴之上,他就不清楚了。实际上,顾衡此前能感知到的身边修为最高的人就是离荀安了,如今已经是金丹中期,归元天为她准备了不少天材地宝冲击元婴。
而魔尊离恨天和朱正禛的修为对他来说就多少有亿些超模了……
不过顾衡却有一种预感,他俩要是打起来,离恨天苦修的魔功大概率会被朱正禛的浩然正气打的连渣都不剩。
丹田突然传来刺痛,顾衡翻身坐起。白日强行运转无相诀压制魔气的反噬来了,经脉里仿佛有千万把冰刀在刮。
他咬牙摸出《凝气纲要》,泛黄书页上“气走任督”四个字刺得眼睛生疼。
指尖凝出丝缕白雾,霜华台所授的冰系功法刚触到气海,蛰伏的魔气突然暴起反扑。
顾衡闷哼一声栽倒在床,冷汗瞬间浸透中衣。两股力量在经脉中撕扯,剧痛让他眼前炸开血红星光,恍惚间又回到当年的血池。
“混沌道体是天生的炉鼎。”离恨天的玄铁护甲刮过他裸露的脊背,魔尊声音裹着血池翻腾的气泡,“筑基后每突破一层境界,正魔二气必须维持在毫厘之差。”
那只戴着夔龙戒的手突然按住他天灵盖,“上次有个不听话的炉鼎,炸开的血雾染红了三丈高的崖柏。”
顾衡攥紧被褥的手指关节发白。此刻体内正道功法不足三成,魔气正如饿狼蚕食着脆弱的平衡。
他踉跄着扶住桌角,铜镜映出少年惨白的脸,眉心有道青黑纹路若隐若现。这是混沌道体失衡的征兆,离恨天上说最初只是气海滞涩,三个时辰后就会经脉逆行。
“还有时间。”顾衡扯开发带咬在嘴里,抓起《凝气纲要》按在胸口。
霜华台的冰系功法化作涓流渗入经脉,这次他不再强行催动,反而模仿秋安慈演示时的节奏。寒意如蛛网缓缓铺开,在即将触及魔气盘踞的涌泉穴时突然转向。
剧痛骤然减轻!
顾衡惊异地发现,当冰系灵力以特定频率震荡时,竟能与魔气形成微妙平衡。
书页在掌中无风自动,停在“周天轮转”那章——原来所谓凝气不是镇压,而是引导。
子时的梆子声隐约传来,他保持着打坐姿势不敢妄动。此刻气海里清浊二气如阴阳鱼缓缓游动,虽仍有细针戳刺般的痛楚,但总算不再撕扯经脉。
烛泪在灯台边堆成小山,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顾衡终于将正道功法维持在四成。
晨露从窗缝滴落在他眼睫上。少年望着镜中泛青的眼圈苦笑,一夜的努力堪堪稳住体内的魔功,这进度别说盗取《大观心经》,怕是三个月后还在练《凝气纲要》。
窗外忽然传来金铁交鸣声,他抓起佩剑冲出房门,看见上官鹤情正在院中擦拭剑刃。
“霜华台的早课都喂狗了?”红衣女子甩来块铜牌,上面刻着“丙戌”二字,“给你半刻钟收拾,锁魂渊的路可不好走。”
顾衡接住铜牌时感觉掌心发烫——那上面残留着焚天九劫的火气。他忽然注意到上官鹤情身上的火焰纹比昨夜鲜艳许多,仿佛有熔岩在皮肤下流动。
顾衡摩挲着铜牌上发烫的纹路,抬眼却见上官鹤情指尖燃起一缕赤金火苗,正往他房门上刻符咒。
火焰游走如龙蛇,转瞬凝成繁复的驱魔印,将昨夜残留的魔气灼得滋滋作响。
“师姐这是...”
“秋师姐托我查验你修为,谁料你连气海都没稳住。”
上官鹤情背对着他收剑入鞘,发间焦木簪在朝阳下泛着焦痕,“锁魂渊阴煞重,这符咒能挡三次金丹期的魔气侵蚀——你可别会错意,若非秋师姐嘱托……”
她突然转身逼近,右臂火焰纹路随呼吸明灭,灼热气息扑面而来:“昨夜子时,西厢房的灵气为何突然紊乱?”
顾衡喉结微动,袖中冰玉匣的寒意渗入手腕。上官鹤情的睫毛在火光中镀了层金边,他这才发现她左眼角有道极浅的旧疤,藏在凌厉的眉峰之下。
“练功岔了气罢了。”他故作轻松地摊开手掌,冰霜顺着指尖攀援而上,“师姐也知我灵根特殊……”
“冰火相冲的滋味可不好受。”上官鹤情突然扣住他命门,焚天九劫的热流蛮横地闯进经脉。
顾衡闷哼一声,体内蛰伏的魔气如遇天敌,蠢蠢欲动。剧痛中他看见对方瞳孔骤缩——那缕探入的灵力正撞上混沌道体的阴阳交界。
红衣女子触电般松手,烈焰在掌心凝成剑形:“你修的不是纯冰系心法?”
晨风卷着落花穿过庭院,顾衡瞥见远处巡逻弟子的衣角,突然捂住心口踉跄两步:“之前误入寒潭落下的病根……”
话音未落,上官鹤情已甩出一道赤符拍在他后背。驱魔印烙进皮肤的刹那,暴动的魔气竟被强行压回气海。
“明日中午来找我。”她甩袖转身,火焰纹路黯淡如冷却的熔岩,“若再敢隐瞒伤情……”
“师姐刚才用的可是桂花香粉?”顾衡突然打断她,鼻尖凑近她飘动的袖角。
昨夜他在藏书阁闻到过同样清甜的香气,与秋安慈身上的雪松冷香截然不同。
上官鹤情耳尖蓦地泛红,剑气劈碎了三丈外的青石:“放肆!”
顾衡噤声,上官鹤情知道自己失态,强装镇定,“昨天的桂花饴,还有吗?”
“没了……”
“好吧。”她转身离去,忽的又转过头,“如果有的话……我可以买!”
她召出本命剑飞向云端,又似想起什么,凌空抛来个绣着火焰纹的锦囊,“喂鸟剩下的!”
顾衡接住尚带余温的锦囊,里头的红色晶糖裹着桂花蜜,是药堂特制的补气丹。他仰头望着那道消失在天际的火光,突然轻笑出声。
“原来上官师姐也喜欢吃甜食啊……”
指腹抚过后背仍在发烫的驱魔印,焚天九劫的炽烈中竟藏着一丝春雨般的温润灵力——那是上官鹤情偷偷混进去的治愈术。
窗外忽然传来仙鹤清唳,他迅速吞下锦囊里所有丹药。朱正禛给的赤阳丹在冰玉匣中发出嗡鸣,而锁魂渊的方向,隐约传来万鬼哭嚎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