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千被蓝衣小厮拽着一路小跑,踉踉跄跄穿过回廊。

路面石子路硌得脚底生疼,衣领也被扯得歪斜。

到了偏门门口,蓝衣少年停下脚步,收了收粗气,转身踮起脚,一边给晓千理好衣襟,一边语重心长地开口:

“哥哥待会儿可千万小心些,那可是个脾气不好的主顾。”

“就算是母老虎,也不能当场把我活吞了吧?”

晓千翻了翻白眼,完全没把小厮的提醒当回事。

毕竟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有比坦克员外还可怕的女人了吧?

然而,踏入坊楼大厅的瞬间,犹如误闯了修罗场,一股诡异的寂静扑面而来。

平日里的笙箫琴乐、调笑嬉闹全数哑火,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本是来寻欢作乐的女客们缄默不声,个个缩着脖子噤若寒蝉。

平日里飞扬跋扈的那些个富婆们,此刻也成了蔫成了霜打的茄子,眼神躲闪地往角落里拼命挤压自我存在感。

仔细一看,还能发现那个熟悉的坦克员外正捧着长肿脸堆在角落里,没了半点员外娘该有的嚣张气焰。

就好像这厅内不是坊楼大堂,而是衙门升堂。

晓千的目光转而穿过人群。

大厅中央,正对着门口的一张大桌边,一名黑灰华服的妙龄侍女收伞而立。

旁边的木雕牡丹座椅上,不知谁家的大小姐正雅然端坐。

一袭紫衣柔长,裙摆叠层如浪,边襟金丝绣走线飞雀,在坊厅灯花映照下振翅欲翔。

容貌气度皆然不凡,眉眼如画,从容面色之间,唇角却噙着一抹高傲的弧度。

晓千暗自嘀咕,虽然以貌取人不太对,但按经验来说一般这个画风的都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物。

虽然和姜不苇一样同样都是备受重视的贵客,但比起行商的大小姐,她没有半点待人接物应有的和缓,只凸显出咄咄逼人的优越贵气。

“啧啧,怎么这么慢才来?!”

看晓千人到了,柳爹爹靠过来小声数落,团扇「啪」地拍在晓千尾椎骨上。

“欸?不是大叔你说的,那姓姜的女老板已经定下我了吗?”

晓千也压低声音,纳闷反问,

“怎么还能有别的客人点我过来?你们青楼也搞一鸭两吃?”

柳爹爹连连咂舌:

“啧啧,谁知道来了个惹不起的主。她来头怕是要比姜老板大,而且还是大上不少那种。你给咱说话可仔细了,小心惹恼了人家。”

“啊是是是。”

对着柳爹爹的悄声叮嘱,晓千略有些无奈,任由老鸨把他带到大小姐的面前。

“攸大小姐您看,晓千到了。”

才听着柳爹爹说话,晓千突然腰侧上的软肉挨扇骨一戳,身子不禁一缩。

“大小姐贵安,小可这厢有礼了。”

他的声音平稳,学着印象里的燕白公子,带着几分礼貌性的恭敬,但眼神却不卑不亢。

攸大小姐不做声,只是斜着一只眼,上下打量晓千。

默而不语间,她转而优雅地端起茶杯。

小口轻呡一下,眉间一蹙而散,接着嫌弃地把茶杯随意搁置回桌面。

柳爹爹见气氛微妙地有些不对,稍进一步,向着贵客恭敬请示:

“大小姐您看,人已经在这了,若是还算合您心意,不如移步楼上雅间,屋里幽静怡人,不会有任何打扰。”

晓千神经一紧。

不是,怎么又是这出?

合着你个老登总是想要拿哥们应付搪塞难搞的顾客,好不妨碍你大厅接客做生意是吧?

不过,出乎晓千的腹诽预料——

“免了。”

攸大小姐只是轻嗤一声,

“本小姐又不是寻欢作乐的探花客。今天特意到这里,只是想亲眼看看,这几天风靡凉曲街市坊间的奇男新枝,到底如何。”

话音落下,厅内骚动稍起。

尽管气氛还紧张着,但女客们心中多多少少都涌现出些好奇。

这几天来,听到关于细柳闾新枝的传闻,却难得在坊楼间见到他本人。

今天有机会看到,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沾了这位大小姐的光。

而且众人也都着实想知道,传闻军营巧奏妙乐里的曲子,到底有什么法力,竟能一宴之间征服那些达官贵胄。

“嗯,说的没错,凡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晓千声音不大,在这寂静的大厅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敢情是奔着那些不着调的离谱传闻来的嘛,还真就应了树大招风没好事......)

老实说,哥们这几天因传闻不断扩散变得出名而倍感困扰。

认识的不认识的,看到的每个人都会凑过来打招呼,多少有点招架不住。

当然,就本人性格而言,晓千并不排斥周围人的热情,也知道大家多少都是出于好意。

但太过热情的环境下,要消化这些善意实在有点太耗费社交能量,毕竟一个人的情绪精力是有限的。

虽然被叫出来有些麻烦,不过趁着大小姐好奇、在场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倒也不失为辟谣的好机会。

能让大家知道,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部分都是谣言,哥们就是个正常人而已——那可再好不过。

晓千坦然地稍稍张开手:

“那么,现在我就站在小姐眼前,小姐看我几分像传言?”

语声落地,在场女客们纷纷露出惊愕的神色。

一旁的柳爹爹也忍不住团扇拍到腿上,暗念一声「坏了」。

见过这位大小姐方才的做派,周遭男妓们更是为晓千捏一把汗。

而后面那些纨绔骄女们,对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再熟悉不过,彼此私下里幸灾乐祸,仿佛已经看见晓千也被教训的惨状。

果不其然,攸大小姐咬牙,皮笑肉不笑地冷嗔:

“哼,只不过是个虚有其闻的家伙罢了,没有半点可取之处。区区男妓,还敢逞口舌之利,狂妄轻薄目无礼规,依本小姐看,把你舌头割下比较合适。”

随着主人的话音命令,边上的侍女立刻前点一步。

手中的纸伞微微抬起,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厉,似乎抬手间就能轻取面前人的首级。

不妙的感觉瞬间笼罩晓千头顶。

哪里止割舌头,这是连脑袋都得一起去了吧——合着这位大小姐你不是口嗨,而是来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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