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赤条条的两个人都忽略了在耳边锳锳作响的铃声。直到门外敲门的“咚咚”声越来越大,才吵醒了他们。这使得他们颇一阵兵荒马乱,手忙脚乱地穿起了衣服,黑木边提着裤子往门口走,边注意姬野的衣服穿得怎么样,确认对方没有问题了,才打开房间。

沙希跟惠子一进来就紧盯着两人,视点落到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慌忙套上的衣服时,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黑木心里发苦,虽然两个人昨晚确实不是什么也没做,却也确实没有做完……这种误会要从何解释呢?

姬野顶着两人玩味的眼神,脸上又浮起了绯红。这时的她就像卸下了所有伪装,只是低下头扭扭捏捏地走到了黑木身旁。沙希对两人的进度其实是有点傻眼的,因为直到昨天她都还不能确认两人的关系,结果(她也理所当然地误以为两人做了更多)……虽然这些事情并不是她第一次听说,发生在认识的熟人身上,其感受就不尽一致了。不过,沙希性格中善于接受的一面仍然发挥了作用,她知道无论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令他们一夜之间就变成另一个人。

惠子则始终锐利地盯着黑木——作为这次旅行的策划者和姬野的朋友,她有很多理由认为黑木是在不负责任地任性妄为。直到黑木开始在她们两人之间回以寻味的眼神时,她的态度才从“严肃”的注视变成了恶狠狠地瞪着他——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好色!

但,她不是姬野的家长,对方的表现中也没有丝毫对黑木的不满。只是,从道听途说的性知识中她了解到女性破瓜后那里有可能会疼得走不动路……今天签售会的事情是不是不要带上姬野,让她在酒店里休息比较好呢?

她走进姬野,温柔地问她“不要紧”吗,今天还需要休息的话,待在酒店里也没有关系。姬野显得就像处在状况外一样,蹦蹦跳跳地拉住黑木笑了起来。惠子的观念一时间受到了冲击……什么,难道不会疼痛才是更常见的吗?

见到如果对她们的态度置之不理,很可能会造成难以释怀的疑问,黑木主动开口——如果有可能,他当然想说实话,但对两名少女讲出实话,似乎也有亵渎的嫌疑——他说他们昨晚上没有做那个。说着,他紧张地看向姬野,担心她会误解自己的话,如果误解了他一定要第一时间解释清楚。

结果,姬野没有露出不满的样子,沙希跟惠子却无法理解似的,视线牢牢钉在了他俩的身上——男女共度一夜、起不来床、衣衫不整,结果没做那个?

如果不是姬野真的没有丝毫不适的样子,她们怕是怎么也无法相信吧。她们也不知道自己的性知识是错误的。就现在来说,她们对黑木的为人又找回了一分信心。

这对惠子来说,只是今天的插曲。她不会忘记自己是因为期待夏与罚的签售会才来到京都的,为了避免排队排得太靠后,她们决定在酒店吃完早餐后就立即出发去签售会。

酒店早餐是一个西式的小套餐,撒上了黑胡椒的煎蛋、焦脆的面包片、两根小香肠。虽然是比较简单的一餐,但考虑到他们是奔着价格优惠才选定的这家酒店,不仅提供早餐,味道还十分可口就已经令他们足够感激了。出门后四个人又在车站附近的便利店里各买了点牛奶、咖啡作为饮品。拿在手上边喝边登上了公交车。

京都的列车系统不够发达,去很多地方还是公交车更为方便。这倒是符合他们的习惯,除了姬野外的几个乡下孩子,至今也没坐过几趟列车……坐上车后,各人之间的小心思才开始显露出来,除了感到无聊正在放空大脑的看着窗外古都景象的沙希之外;惠子在考虑着待会儿见面会的情景,不知道除了让夏与罚签名之外还能不能多说些什么,要不要跟他说自己就是一直致信的那名读者;惠子隐隐有一种担心,那就是她收到的回信其实根本就不是夏与罚写的!虽然从语气到内容上看,都很符合她对这名作家的想象,可听说现在的名人不是都有自己的公关团队么?一名已经出名了,连续出版的大作家,也未必真的就有空给自己的读者写回信……这种想象每回都会在她对夏与罚投入崇敬的感情时阻止她,告诉她,她所得到的“宝物”很可能都是虚假的,在这个年代还对公众人物投入朴实的感情是一种愚蠢。今天是最有可能得到这一想象背后的事实的一天,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得知“真相”,如果事与愿违自己又要怎么样才能消化得了。

黑木跟姬野不必多说了,两人都在反思着彼此的关系,并思考在经过昨晚之后,两个人之间会走向怎样的未来。不过,黑木至今还在纠结姬野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视作喜欢的人,自己有没有可能和她确认关系;姬野则不断想象着不同“坦白”的场景以及相应后果。在往前迈出一步之前,相似的烦恼或许是无法破除的。如果有什么事情,想着“不好做啊”,就真的不用去做,那该多好。可她知道,自己既然得到了承认欲求的满足,那么某件事情也就确实发生了。发生了改变,便会带来相应的后果。

公交车停了下来。几人在签售会前的大约半小时就到达了地点,在简易的棚架前果然有人正在排队。所幸来得够早,队列还不算长。这时已经有一名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收拢陆续到来的读者进入队列;应该也有视察插队的职责吧,幸运的是一直没有碰到这类纠纷。

尽管这种想法是不现实的,可一个人难免会抱有类似的念头:和自己喜欢同一个作家的人普遍来说品德更高尚,性格更符合自己的审美。

至少在今天,四人的天真幻想都没有破灭。他们的同好,还是友好而高洁的。只要聚起来,就能打造一个没有争斗、挑衅、悖理……的美好乌托邦。而现在,使这个乌托邦得以建立的创造者,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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