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再次出版作品才算是打破了这一风言风语,而因为出格的举止多了,一旦“乖”了起来,或是题材回归正统,又会再引发一轮“夏与罚是不是不敢了”的纷争……当然,虽然在受众嘴里提起这些事颇有些深度影响到了社会的波澜壮阔的意思,但其实最多也就是登上某天的热搜,成为人们某两天的谈资罢了。夏与罚并没有实质改变什么,这成为了很多“严肃家”至今看不起他的理由。
其实,在惠子眼中,他应该也没有特别想去切实改变什么吧。她第一次看夏与罚的作品时,还只是一名初中生,以当时的眼界,她确实觉得这是一名太过伟大的作家了,不仅聚焦边缘人群,还写得那样深入、那样好。直到她看的作品多了后,这个“好”字的成色才渐渐变得凋敝了起来,可她还是喜欢夏与罚,因为她能看得出来夏与罚对自己的定位从未如讽刺者所说的,“将自己看作是日本社会的救世主”,他只是像呼吸一样将滋生在自己内心的文字,尽可能不去矫揉造作、不去陈词滥调地讲了出来。看书时,她很喜欢去触摸一名作家的思考,因为若仅仅追求刺激,有太多比文字优越的事物了;且不谈现实中违法违规的事,也还有蹦极跳伞等“极限挑战”呢,电影里卖弄演员身材效果也比一大段文字要来得直观多了,还有始终注重玩家流程体验、强调互动性的游戏……
而提及袒露内心、描绘思考,还有什么比文字更好呢?影像绘画,都是外在于心的;游戏在当下更是有太多娱乐性的需求,虽说有人坚持认为“游戏也可以做成文字游戏啊,游戏的表达空间是无穷的,游戏才是上限最高的。”但难道说,一样事物是限制越少便越好的吗?
小说不需要编辑,因为编辑会误筛掉一部分伟大的作品,这在历史上已经屡见不鲜了:《追忆似水年华》、《洛丽塔》、《飘》、《麦田里的守望者》……这已经仅仅是因为风格、个人观感、尺度、“文学水平”的部分了,如果再包括题材、政治原因,那么将不计其数。
一句话,也不需要说得周全。“不能对任何事都保持睿智的思考,便是不够成熟。”“人生来就是要死的。”“人生有三个境界,看一是一,看一不是一,看一是一。”
那么,文学市场将被过剩的垃圾内容砸到什么也看不见;每个人都在说着重复、空洞,似乎别有深意的话,却就是对一切事物的普遍原理恍若未闻。当限制“实际”存在的时候,因为其“无限”的可能性而认为目前没能做到,只是暂时的,这相当于痴人说梦。未来一定会出现比《尤利西斯》更好的作品,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写出来的呢?
惠子喜欢私文学,学习知识更应该做学术、改变世界更应该做运动,文学未必与前两者绝对无缘,但它既不是学术也不是运动,而是一个人吐露自己的内心。这世上能有什么是确定的呢?常识还是先进的知识?一切都会发生改变,甚至一切都可能“从未”被正确认知过,唯有此时此刻你在想什么是确凿的事实。有可能你表述不出来,有可能一切都太过碎片、不成体系、难以归纳,可文学就是“呈现”主题的艺术——可能武断了,但惠子喜欢这样的文学。夏与罚就以精准体现自己的思考为目标在创作,作为他的铁杆读者,惠子可以如此断定。
如果一定要求人人都到“顶级”才能去做什么的话,那么人人都将死于沉默与忧郁;可如果仅仅要求一个人去做自己,去诚实、精益求精而不强求某个“一定”的话,那么人人都可以给出一份真实的思考,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石。
惠子很清楚,有些人对夏与罚的攻讦就来自于那个人不明白什么叫“诚实”,什么叫“尽求完善的完成而非完美”。他们以为在写出内心之前必须得经过社会的磁场,他们以为一个人的创作若不及世界最有名的文学作品便一无是处;他们以为如果只求个人,那么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其价值,天地万物,皆是实相。可一个不诚实且不去追根究底的人,是对另一个人的模仿,声音会变得趋同而无趣。
时至今日,惠子仍然要说,《浓京之实》是她看过的第一本私文学、反思文学,并且她非常喜欢。她不会再像初中时那样以为夏与罚是放眼世界也了不起的大作家了,可她也不会盲目地使用“世界名著”来挤占夏与罚在心中的空间。她以为任何人都无法看懂并深深进入“每”一本书的思考之中,而夏与罚的作品恰恰使她进入了某种宝贵的,可能独此一家的内心体验之中。
她喜欢夏与罚。
她是一行四人中排在最前头的,前面已经只剩两三人了,她努力从因为梦想成真而在内心掀起的巨浪之中脱身,认真看着前面几人是怎么做的。她不想排了这么久队,临到头时才好像什么也不懂似的浪费自己和他人的时间。
她见到每个人都和夏与罚聊了有几分钟后,才拿出或是书籍、或是改编作品的海报、或是自己的某件衣服鞋子,交给夏与罚签名。而夏与罚的脸也在越来越临近的过程中看得越来越清晰,嗯,很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