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回到床上,努力地闭上眼睛了。可是,睡不着。心中混乱得几乎要滋生幻象了,一会儿是自己和黑木走进教堂的景象,一会是自己被黑木痛斥不检点的景象,就像冰火两重天,过冷又过热的。她模模糊糊地能感到,这些想象都多少经过了戏剧性的加工,现实中总是更取“中庸”吧……但如果不采取这些激烈的感情,心中就有一种无从排解的寂寞。
她想被爱、想被拥抱,可一想到自己有那么多事情还没有向黑木告知,无从确认对方的态度。一想到那些悲观想象中最为过激的后果,她就害怕到驻足不前,几乎要自己跑出门去,告诉大家不要再管她了。真想逃避。
这时,她想起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父亲欠下债务后就从这个家里消失了;有时候姬野真不明白,现在的窘境之中,有多少是自己的精神原因,有多少是来自父亲的拖累。她无法讨厌软弱的人。可不希望其他人因为自己的逃避,而陷入类似的痛苦之中。而且……心中总是抱有侥幸吧,她真觉得黑木是个特别好的人,一想到自己的行为会伤害对方,要放弃对方,就几乎难过得要哭出来。她简直是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无论想什么事情都能比别人快一步;很多人对她评价为早熟。而现在,她几乎比任何一个人还要更“幼稚”,她已经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出路了,对现状得过且过,要么就只有死。想着想着,她感到自己的眼眶有点湿润,于是开始放空大脑,至少黑木回来后要是发现自己在哭,那也太难解释了。
隐约能听到水声也恰巧停了,开始转变为各种各样悉悉索索的声音;平时难以放空的大脑,因为这些声音而变得轻松了起来。她想自己也许是个很偏执的人,因为她的大脑总像是导致强制一样转个不停,此时此刻才恰好因为这些声音的存在,因为能够去关注这些声音而减少了负担。
不过,是所有细微而连续的声音都可以起到这样的作用吗?不是。姬野真希望每一天都能听着这样的声音入睡,因为身边有一个喜欢的人而使得心窝渐渐温暖起来,变得安宁。说来有些悲哀的想法,因为此时此刻黑木确实在自己身边,而产生了某种支撑一个人不会无限向下滑落的力量。
终于,黑木摸进了被窝。这时,她的心里也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黑木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吗,对一个睡着的女生?她能感到他的身体侧了过来,她想她最多可以对某些举动无动于衷……
黑木没有更进一步。可似乎也一直没有转回去,目光带来的瘙痒感使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了黑木,对方的眼睛似乎刚刚正要失去视点,可因为姬野的醒转而恢复了精神。
“吵醒你了吗?”
姬野没有说话。他将姬野的沉默视作了将醒未醒时的茫然,他洗澡前还刚刚有过这样的时刻。可他不知道,姬野的沉默,只是因为她不想撒谎。这两个人都无法任凭自己的心意而歪曲事实。
“没有睡着。”
姬野幽幽的语气就像是对失眠抱有困扰。黑木从对方的黑眼圈中就对她的失眠可见一斑,于是他更加感到自己给姬野带去了麻烦。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应该意识到对方的失眠,意识到两个人共睡一床更会加剧失眠这一点。也令他对自己刚刚在浴室里的行径更为不耻,发泄过后才能意识到荒唐,他感到自己许多时候距离成为优秀的人之间就是差了这里。
“对不起,要是我也订到房间就好了。”
“和黑木君没有关系哦。”
姬野实在不忍看到黑木的内疚。她心中多少猜中了一些黑木做了什么。不过她对此没有过多的妄想,不如说对方没有对近在眼前的自己做些什么,已经令她感到诧异了,原来男生们不全是这样那样的人啊……更加要感到愧疚的人是自己,自己利用了对方的感情,并且可能一直、一直、一直都无法去正面回应。一想到这里,她就想要更加温柔地对待黑木,补偿黑木。可是又有什么补偿方法是不会去拉进距离,令对方误以为是要建立关系的呢?又一次茫然失措了,又一次被困在原地。
黑木想了想,觉得应该可以从酒店要到空的被子。只是一晚上的话,就是在地上将就一晚也没什么,想到已经省钱,并且还跟姬野在一个房间共处一晚更是十分值得了。
“我在地上睡吧,既然是酒店,应该可以找前台借被子吧?”
这么说着,黑木感到对方无论如何都得挽留,因为邀请一个人共住,又均摊房费,最后却让对方睡在地上,有些陷入不义了。于是,他加速下床,决定将对方的一切拒绝都轻笑着忽略过去,他不想因为这种理性的得失而让对方不好意思,明明她一直为失眠所扰。
“不用的!”
黑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一晚上而已,我是男生没关系的……”
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姬野一边说着不要去,一边意识到了这一点;就让他睡地上,让这一晚确定能够安全而平稳地过去呢——太恶心了!姬野一想到这里,就想怒骂自己,这跟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利用对方之间有什么区别?
再转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抱住了黑木。
“没关系的,不要去。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