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的目光在触及安雅的那一刻微微一滞,随即眼底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光。

他放下手中的雕版,轻轻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朝她走了过去。

脚步虽不急促,却带着一种沉稳的期待,好似这一刻他已等待许久。

安雅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走近。

阳光透过养心殿的窗棂洒进来,落在纪寒的肩头,那清瘦的身影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她注意到他比记忆中更瘦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却依旧掩不住那份从容与坚韧。

她心底微微一紧,那些在羽安郡出生入死的日子,那些无数次想起他的夜晚,此刻都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悄然涌上心头。

“回来了。”

纪寒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声音低沉却温和,像是冬日里的一捧暖阳。

安雅点了点头,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复杂而深邃,既有重逢的欣喜,也有掩不住的关切。

“陛下瘦了。”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殿外的风声盖过。

纪寒闻言,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倒是没变,还是老样子。”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安好,“羽安郡的事,朕已知悉。你辛苦了。”

安雅垂下眼帘,低声道。

“不辛苦,只要能帮到陛下,做什么都值得。”

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倒是陛下......这些日子,可还好?”

纪寒沉默了一瞬,视线不着痕迹地移向一旁。

窗外的大雪早已停歇,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风声隐约可闻。

他知道安雅的性子,她本就沉默寡言,问这句话,绝不仅仅是随口一问。

可他本就不愿将自己的压力尽数倾泻在她人面前。

如此,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还好。”

他轻描淡写地一句掠过,随后转身,指了指桌上的雕版和散落的活字模,“这些日子忙着这个,倒是没太多闲工夫想别的。”

安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她走近几步,低头看了看那些大小一致的字模,又看了看旁边堆叠的梨木雕版,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这是......改良后的印刷术?”她试探着问道。

纪寒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带出一抹难得的轻松笑意。

“算是吧。不过现在还只是个雏形,朕让工匠们试着去琢磨,看能不能再改进些。”

他拿起一块字模,在手中掂了掂,“你知道的,雕版虽好,但太费时费力。若能把字拆开来,随用随排,印书的速度就能快上许多。”

安雅认真地听着,眼中渐渐浮现出敬佩之色。

她知道纪寒并非只满足于做个名义上的皇帝,他想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哪怕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轻声道:“若真能成,陛下这便是为万世开太平的大功德。”

“万世开太平?”

纪寒失笑,“哪有那么夸张。”他摆了摆手,“我不过是想让书便宜些,让更多人能读得上罢了。”

安雅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她虽不如宋青舒对政事敏感,但依然看得出此举意义重大,或许传承不息的世家根基便会因此动摇。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安雅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卷薄薄的账册,递到纪寒面前:“这是我在羽安郡整理的崔氏罪证,铁证如山。只是……崔家根深蒂固,牵连甚广,若要动手,还需陛下定夺。”

纪寒接过书册,指尖在封页上轻轻摩挲,眉头微微皱起。

他知道这一步迟早要来,可真正拿到手中时,那份沉甸甸的责任还是让他心头一紧。

他低声道:“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安雅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担忧:“陛下,崔家的事不简单,若处理不当,只怕会引来朝野动荡。你……要多保重。”

纪寒抬起头,对上她的目光,眼中闪过一抹暖意。

他轻轻笑了笑,语气坚定却温柔:“放心,我有分寸。你才刚回来,先歇几天,别总惦记着这些。”

安雅还想说什么,却被纪寒打断:“好了,陪我看看这些字模吧。你来得正好,我正愁没人帮我参谋参谋。”

安雅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

她知道他这是故意岔开话题,可看着他眼中那抹期待,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走到桌旁,和他一起研究起那些尚未成型的活字模。

殿内的气氛渐渐轻松起来,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映出一片静谧的光影。

窗外,雪后的世界清冷而安宁,而养心殿内,却因这久别重逢的片刻,多了几分温暖与生机。

对于这份得来不易的情报该如何使用,纪寒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打算。

崔家的罪证放在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手里起不到半点作用,但朝堂之上与崔家不和的大有人在。

他只需要将这罪证送到崔家对头的手上,接下来便可安心隔山观虎斗。

而谢家,便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这不就巧了吗?

他把玩着手中尚未成形的字模,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带着点少年独有的孩子气。

只是眼下的纪寒却还没想到,这一卷薄薄的书册究竟会卷起多大的风浪,又会牵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当然......风浪越大,鱼越贵,这也不是一句空话。

在陆雪儿悄悄操控着改名后的青龙会——“白莲教”发展壮大之际,宋青舒却没时间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了。

纪寒以为她告病在家不过是想让自己取悦她的手段罢了,每日登门探病却日日被拒之门外,这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宋青舒真的“病”了。

就像魏妍哪怕逆时而来,目睹了未来发生的一切,仍旧无法想通很多问题一样。

宋青舒自身也陷入了无法从庞杂的记忆中抽身的怪圈。

只是与魏妍不同的是,魏妍在反复思考,而她,从一开始便不想得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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