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是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陈芸一把将王瑶抱进了怀里，她情绪激动，眼泪直流。温润的眼泪打湿了王瑶后背的衣服。等她终于反应过来去安慰陈芸时，她才意识到刚刚的愚蠢——她居然有那么一个瞬间想着去死算了，想着以一种背信弃义的方式了结那莫名其妙的一切。她恍然大悟，明白了本质上的问题是她从未习惯，无论是那具身体、乱七八糟的世界，乃至陈芸的爱，她都没有习惯。她感觉耳膜传来莫名的震颤，耳鸣接踵而至，声音忽远忽近，让她感到异常惬意。她拍打着陈芸的背后，像是个母亲般溺爱自己的孩子。她说：“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吗？”陈芸却泣不成声，轻轻敲打着王瑶，在心中质问自己。

林佳见氛围不对，就上前邀功，试图用什么滑稽的表演来转移话题缓解气氛。“看啊，王瑶，是我救了你哦，没想到吧，是你最看不上的师傅哦。”

还沉浸在思绪里的王瑶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她先是惊讶怪物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然后又惊讶煤团没有乘机溜到自己的空间而是在一旁观察。她四处观察，除了不远处铁门上早已掉色严重的左右门神外，其余的就乏善可陈。王瑶终于想起了不久前倒地的原因。她朝天空看去，盯着那些酷似正朝她们压近的屋顶，那些讥笑的看客已经不见，就连狂风大作的天空都有着衰败的趋势。冰雹已经停了，雨也已经微弱，不远处街道上的芸芸众生，王瑶隐约听见。她扶起了瘫坐在地的陈芸，为她穿好因为混乱而七零八落的衬衫外套。

王瑶扬起头看陈芸抹眼泪，她明明比王瑶更高大却似乎总是在她面前表现得娇小无比。王瑶有时候也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总是在不该情绪化的时候情绪化，在该情绪化的时候失去情绪。她再度拥抱陈芸，依偎在她的体温中，闭上了眼。林佳耸了耸肩，双手插兜，假装大人的模样让琦琦都觉得有些滑稽。巴斯特甩起身体，抖落雨水，她来到煤团身旁，只为了找个更好的角度观察事情的发展。

不再蹉跎的陈芸点了点王瑶的额头，注视她的双眼。咬紧的嘴唇与哭红的眼是与她不符合的楚楚可怜，王瑶却不觉得违和，反倒是因为那份反差而心跳加速。她急忙转过脑袋，对着林佳说道：“需要靠师傅救我，简直就像是悟空被抓了唐僧来救一样，倒反天罡。”

“你不蛐蛐我会死是吧？”林佳眯起了眼。

“不敢相信。”

“我敢打赌你是遭了报应才摔倒的，谁让你吃饭的时候对凝视、对你的眼睛做出了一番批判。设想一下，如果你和琦琦一样从一开始就抱有敬畏心，是不是就不会因为抬头看那些灵，导致自己摔了个狗吃屎，害得让你觉得‘很丢人’的师傅来救了？”

王瑶还想狡辩，还没开口就被陈芸用食指堵住了嘴。她用那双还通红的眸子发出警告，深怕王瑶一个嘚瑟就忘记了刚刚的经历。

“的确，是我不好。”王瑶拨开陈芸的手指，转头看向琦琦与林佳，“谢谢大家救了我，感谢的话我也不会说，所以就谢谢。”

“这还差不多。”林佳向前踱去，“你就不好奇我们是怎么做到的吗？”

“林佳搞了个超级大亮光给那些眼睛都亮得睁不开眼，那个怪物本来就是那些看客们共同创造的，它们看不见就自然消失了。”陈芸平静地说道。

“唉，就让我卖卖关子嘛，这么急着拆台做什么也不知道。”林佳气呼呼地说道。

陈芸看向王瑶：“但的确是林佳第一个想到，那些看客的眼睛就是问题所在。这么一对比我真是没用。”

“诶，别这么说啊。”林佳回过头，“没用有用不是一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就像……诶，对，就像贝斯一样，经常连听都听不见，但你说它没用绝对是错误的。你知道那个叫什么，节奏乐器是吧。”

“贝斯是旋律乐器。”陈芸说。

“管他的，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你觉得你自己没用，你就想想世上有的是看上去没什么用实际上才承载着链接上下作用的东西。就好比说，诶，勇者斗恶龙都知道吧。一个没有辅助的团队是一个坏团队，一个拧不起绳的团队也是坏团队。为什么那种游戏的设计之初要有吟游诗人，当然不是因为它是一个看上去好玩实际上没用的小丑啊。它们往往作为团队的粘合剂，把人们聚在一起。当然，我并不是再说陈芸，你只是一个粘合剂而已，因为真要说粘合剂的话也肯定是我才对，也不是我自吹自擂。”

“明明就是。”王瑶吐槽道。

“总之，我想说的就是，诶，我也是活不清楚开始胡言乱语，语言组织起来真是个麻烦事。反正我想要说的，就是你她丫的消沉个什么啊陈芸？你就算只是在这里看着，陪陪我们几个也是帮上忙了。谁逛街要朋友出钱买衣服的啊，都只是叫个人陪你逛街的而已。你明白吧，干这个就和逛街没啥区别，不就是图个陪伴吗？”

“能听你说这话，真是不可思议。”陈芸说。

“怎么说我也比你们大，人生经验真要说还是能说出来几个，但……诶，算了算了，再聊下去就没完没了了，不是还有其他神龛吗？就陈芸你说的那个，咱们再去那儿看看。”

王瑶拍了拍陈芸：“对啊，这下芸芸不就帮上忙了嘛。”

“但你要再敢拿神龛上的橘子我就把你带回家，关起来，怎么也不放你走。”陈芸回答。

“只要是芸芸想的话。”

“走啦。”林佳喊道，“笨蛋情侣。”她低声嘀咕。

回到了街上，棕榈样的槟榔树长满了街道。刚破土的树苗，长出马路，柏油做的路面无法阻止疯狂的树苗与它们的根脉。它们直冲云霄，在高过天桥之后都结出通红硕大的果实，LSD使人陷入自我麻醉的疯狂，而槟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林佳等人都被吓了一跳。她们看到小汽车疾驰而过，像是从未见到那密集到超现实的槟榔树，加速而去。她们大声呼喊，却没能等来刹车片的声音。一副可怕的场景在她们脑海中酝酿，直到它穿过像是全息投影的树苗，她们才意识到那不过是海市蜃楼。

最南方的气候没能代替大城市的街道，它依旧如初，只要海岛的风还没有彻底来临。煤团很兴奋，它爬上一家咖啡厅的告示牌，紧接着跳下，反复数次，诡异至极。王瑶让它不要跳了，煤团却指着王瑶说：

“我不跳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世界正在朝着有趣的方向变化。我很庆幸刚刚没有让你死去，若是放任你被那怪物吞噬，接下来我将再也看不到这有趣的变化。哦，对了，就在刚刚有人死了。我是说，就在刚刚，有人死了。我是说，刚刚，有人，死在了某处。哦，对，我，是说，刚刚有人。”

“你都知道些什么？”琦琦问它。

煤团说：“我什么都知道，但你们可得想办法连根拔起一百万颗槟榔树。”

“这里根本没有槟榔树！”王瑶说。

变成人的煤团，抵着王瑶的下巴说道：“当然没有啦瑶瑶~”

“放开。”

笑了笑，煤团松手：“如你所愿。”

变身消失的瞬间，王瑶才意识到她正一丝不挂地站在街上。她急忙蹲下，护住身子，用鄙夷的眼光看着煤团。而煤团，她正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