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最后一箱货物被吊装上火车的车厢,卡尔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用手用力地揉了揉紧皱过久的眉头,从兜里掏出纸烟,点燃后长长地吸了一口,随后伴随着列车即将发车的鸣金缓缓吐出。

这是卡尔特少有的能让自己那过于紧绷的神经放松些许的机会,起义后所需要处理的麻烦,与起义前比起来可是只多不少。虽然诺曼诺夫王朝已经轰然倒塌,但它这近千年的统治中所遗留下来的遗毒可依旧倔强地野蛮生长着,黑帮与蠢蠢欲动的反动势力依旧在见不得光的角落活动。作为契卡的一员,卡尔特已经为了圣帕拉格能维持一些基本的秩序,牺牲掉了自己无数个好眠了。

“辛苦了,麻烦你来亲自送我。”令卡尔特熟悉而亲切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卡尔特迅速地在一旁的立柱上碾灭纸烟,微笑着回过头去,果然,那头火焰般的红发总是能第一时间吸引住他的目光。

“没什么,这是我该做的,圣帕拉格现在依旧不太稳定,让我来保证你这次的出行安全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毕竟,接下来你的工作对我们的未来,实在是很重要啊。”卡尔特说着,同时伸出手在贝拉的肩上拍了拍,抖落掉了附着在贝拉那灰色军大衣上那未融的白雪。

“谢谢。”贝拉对着卡尔特微微一笑。

“没什么,这也是我能为你提供的不多的帮助了,到了莫斯科,我实在是鞭长莫及,到了那边只能靠你自己了,一切小心。”虽然试图隐藏,但卡尔诺目光中的担忧还是令贝拉感觉到几丝温暖,贝拉微笑微微踮起脚尖,歪着头对着卡尔诺笑道:“那么,作为一名优秀的契卡特工,我亲爱的卡尔诺同志是不是能为我提供一些独家新闻?”

“优秀可谈不上,但我确实有一些消息能告诉你。”卡尔诺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这次组织打算把高级干部都转移到莫斯科的决定已经势在必行,继续留在圣帕拉格实在是太过危险。但老实说,虽然莫斯科在军事上或许比圣帕拉格更安全,但实际上来说,我认为那里可以说是更危险。”

贝拉歪了歪头,示意卡尔诺接着说下去。

“简单来说,就是我并不信任现任的莫斯科军事总长,这几乎是契卡的共识,但菲利克斯的担忧在委员会并没有得到重视,至少托洛斯基认为现在没有时间犹豫了。作为革命军事委员会的总书记,他现在巴不得立刻把伊里奇先生他们打包给送到莫斯科去,但我也能理解他在战略上的担忧,圣帕拉格堡离边界太近,目前我军在前线的表现也实在是称得上糟糕,但老实说,他只考虑到了军事上的威胁,却没有想到内部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稳定。”卡尔诺叹了口气道。

“那位莫斯科的军事总长是怎么一回事?”贝拉微微皱眉,问道。

“那位总长并不是布尔什维克的成员,据我所知,他本质上就是在革命的时候被他手下的士兵用刺刀逼着他倒戈的,但托洛斯基委员并没有在乎这些,你也知道,他为了快速填补红军战斗力吸收了不少原来的基斯里夫军官,那位总长就是这样的情况,虽然托洛斯基委员安排了政工人员,但至少菲利克斯依旧怀疑这些归化军官的忠诚。另外就是菲利克斯在这几个月一直试图在莫斯科建立契卡的情报网络,但只能说收效甚微,很多情报员都莫名其妙断线了,至少对我们契卡来说,莫斯科的情况就是一个黑箱。”说到这里,卡尔诺的表情有些难看。

“但组织安排到莫斯科政府的党员们并没有报告什么异常不是吗?起义毕竟刚结束不到三个月,莫斯科的情况也许依旧有些混乱,以目前的通讯环境来说,如此武断的判断断线的情报员不会再次上线是否有些杞人忧天了些?”贝拉安慰道。

“契卡只相信自己收集到的事实,这是菲利克斯先生的意思。我倒也希望是我多虑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小心些,莫斯科的那些随动装甲部队可都是吸收的前基斯里夫的驾驶员,甚至不少部队连编织都没有打散,他们几个月前还自认为自己吃着诺曼诺夫的皇粮,他们是否能听从你这位天降上司可难说呢。”卡尔诺的声音里的不安越发明显。

“别担心,我不也是诺曼诺夫吗?别担心!”贝拉微笑着大力拍了拍卡尔诺的肩膀。

“总之,一切小心。”卡尔诺说着,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后从腰间掏出一把品相颇佳的手枪递到贝拉面前。

“斯太尔m1912,我上次去搜查黑市的时候发现的,当时这支枪的样子可有些糟糕,但我找人重新翻新了一下,看起来效果还不错,那么就用它来作为我祝贺你赴任的礼物吧,我亲爱的贝拉·诺曼诺夫中校同志。”卡尔诺微笑着,把手枪递给了贝拉。

“谢谢,既然这样,那么我也给你留个礼物吧。”贝拉说着,从腰间的枪套里抽出了自己那只纳甘左轮抛给他,锈蚀的转轮在晨光中划出银色弧线。

“别嫌弃,虽然这只是一把纳甘左轮,但是这枪还是我从军校毕业的时候领的,从某种意义上有着很大的纪念意义,但这东西的扳机对我来说太重了,你也许用得上?”贝拉坏笑说道,但随着卡尔诺的目光从手上的左轮身上扫过时,不由得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只能说也许这支纳甘真的是贝拉军校毕业的礼物,但就这支枪的保养水平来看,这支枪的主人对这支枪可完全称不上爱护得当。

比起礼物,卡尔诺不得不怀疑这只是贝拉想把自己的枪套空出来为那只m1912腾些空间。

贝拉对着卡尔诺眨了眨眼,随后朝着卡尔诺敬了一礼,随后便轻轻后退两步,跳上了正在缓缓启动的列车。

“保重啊!一切小心!”卡尔诺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

“你也是,我们莫斯科见!”当列车开始滑动,她半个身子探出车门,红发在朔风中猎猎如火,贝拉用着同样大声的声音喊道,只可惜随着列车的启动,列车发出的鸣笛盖过了贝拉的呼喊,卡尔诺只能看到红发少女用力挥动的手臂,随后消失在站台的廊柱之后。

随着站台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贝拉似乎有些不舍般地轻轻叹了口气,但终究还是转身缩回了车厢,并用力拉上了那滑轨有些锈蚀干涩的列车车门,然而或许是疏于保养,又或许是使用过度,滑轮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狠狠地砸在了门框上,发出来巨大的噪音。

猝不及防地,贝拉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旋即,贝拉脸上的惊讶便被一种无奈的苦笑取代。虽然这列火车是从圣帕拉格出发,但老实说贝拉身处的这趟列车却与这座城市声名在外的美誉没有丝毫关系,车厢角落的锈蚀痕迹甚至并没有完全清除,而那明显是近几日才匆匆涂抹的新油漆也让这本就看起来有些狼狈的车厢显得斑。但这确实也是无奈之举,虽然科琳娜的军队逃离圣帕拉格时几乎可以称得上丢盔弃甲,但却在特种列车这件事上颇为注意,他们尽可能地带走了所以能用于长距离运送随动装甲的多轨列车,即便是不能带走,也尽可能地将列车彻底破坏,也正是这个原因,贝拉所乘坐的这列所谓的专列也不过是从仓库中找了两辆看起来还有修复价值的火车头简单并联在一起,然后将并联的货车车厢的左右两侧分别拆去一面侧拆掉,中间铺设上木板,以一种极度粗糙的方式将两列火车并联,以保证能勉强放下阿芙乐尔那颇有些庞大的身躯以及一些备用零件。

就这样,此时此刻,贝拉正站在蜷缩做一团的阿芙乐尔面前,为了节省空间,它的武备与附加装甲已经被尽可能的卸除,这台狰狞的钢铁巨人此时显得既局促又滑稽,贝拉苦笑着摇摇头,随即转身走进了身后的乘客车厢。

虽说是乘客车厢,但也不过是圣帕拉格中常见的三等列车的车厢,这列专列本就是为贝拉专门准备,所以,这节本可以容纳三十人左右的车厢空荡荡的,磨损严重的木质长椅说明这节车厢大概也是从仓库的某个角落搬出,不得不佩服,科琳娜的部下在进行破坏工作时不可谓不专业,就连客运车厢也没有给布尔什维克们留下几列完整的。

不过贝拉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这列车厢虽然陈旧,但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在为贝拉准备的那张长椅上,一张有些陈旧却非常干净且蓬松的毯子正整齐地铺在上面,而毯子上摆放着着远远超过路上所需的黑面包与肉干。毫无疑问,这就是铁路工人们为这位在起义中力挽狂澜的同志送上的礼物,即便此时条件艰苦,人们也不介意把手里最好的东西供给给他们眼中的英雄。

贝拉的指尖从毯子上划过,她的嘴角莫名地勾起一丝微笑,一股暖流从指尖流入,这是她在为沙皇服务的数年中从未有过的体验,然而随着她的视线挪向车窗,贝拉不由得微微一愣。

一抹靓丽的金色在自车窗外射入的晚冬寒阳下熠熠生辉,而在那金色之下,如雪般白皙的的肌肤就如贝拉记忆中那样没有半分殷红,贝拉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并不是惊讶于这列列车上还有其他人,而是惊讶于对方瞬间便勾起了她的某些回忆。但几乎是同时,这转瞬即逝的恍惚便被对方微微转过的侧脸给打破了。

虽然对方的发色与肤色与科琳娜颇为相似,但那更为凌厉干练的面部轮廓却与科琳娜完全不同,似乎是察觉到了贝拉的到来,那双宛如基斯里夫冬日天空般的铁灰色瞳孔终于从她手中的小册子上移开,转移到了贝拉的身上。

“诺曼诺夫同志,你好,我是由革命军事委员会任命,担任您所在部队的政委,我的名字是叶莲娜·斯捷潘诺芙娜·沃尔科娃,以后作为您的搭档,希望我们能够精诚合作。”没等贝拉做出反应,这位金发女性已然合上了手中的小册子并站起来了身,迅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皮夹克后,对贝拉敬了一个军礼。

“嗯嗯,好,您好,我是贝拉·贝利亚·诺曼诺夫,很高兴认识你。”与对方的干练不同,贝拉的回应显得有些局促,她并没能完全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比如政委是什么,还有搭档又从何谈起。

“看来您似乎有些疑问,但我想我们不妨坐下来谈谈,如果有我能帮助到您的,我会尽力为您解惑,少校同志。”叶莲娜灰色的瞳孔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番略显局促的贝拉,微微皱眉后说道。

“嗯嗯,好,谢谢,请坐。”贝拉的回应依旧有些慌乱,似乎是来自这位自称政委的女性那干练的风格与贝拉记忆中那位昔日大家长般的长姐形象的略微重合,贝拉本能的正襟危坐,略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我想少校同志应该已经已经认真了解我们大队的人事组成?”叶莲娜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不难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分明就是在表达:‘我猜你什么文件也没看,是吧?’

“额......我大概知道一些.......”贝拉支支吾吾地说着,叶莲娜看着贝拉的表现,她的不满几乎已经可以从表情中读出。但说句公道话,贝拉也并不能说是完全没关心这些,她确实这几日抽空看了看从革命军事委员会领取的相关文件,但因为在上次起义中航空队损失惨重,大部分骨干的阵亡代表着大队下辖的数个分队需要完全重组,而唯一幸存的当时在起义中由贝拉带领的中队成员或是要养伤,或是因为战场表现不佳而需要去进行补习加训,更有人要帮助贝拉去相关技术学校挑选合适成员补充人员而实际上并不能跟随贝拉前往莫斯科驻扎,以至于贝拉只是草草看了一眼文件中那些实际上完全不存在的编制便把文件放在了一边,然而没想到,自己这个光杆司令此时居然要面对这样的突击考试。

“有什么疑问您可以直接提出,我来为您详细解答。”叶莲娜看着涨红脸的贝拉撇了撇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请问您说您会作为我的搭档配合我的工作,但........额,那个,您具体是做什么的,我并不记得原本的军队里有政委这个编制啊.......”贝拉小声问道。

“我是您这只部队的政治主官,按照革命军事委员会赋予我的职责,我应当是与您这位军事主官一同领导这只部队为争取革命战争胜利做出贡献,我希望我们以后能精诚合作,不要在不必要的地方互相掣肘,我知道您过去的身份,所以我必须提前警告您,我不希望我带领的队伍会出现任何一点旧军队的习气,也希望您能继续为革命事业保持忠诚,我不希望要走到与您拔枪相向的地步。”叶莲娜冷冷地说道。

这一通似乎带着几分威胁的话一时间令贝拉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大概能猜到对方那分淡淡的敌意来自于哪里,这确实有些令人心寒,似乎在这位初次见面的政委眼里,贝拉身后依旧还高悬着那面绘着双头鹰的旗帜。

“明白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希望以后我们能精诚合作。”憋了半晌,面对对方夹枪带棒的话语贝拉挤出一个微笑,对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

叶莲娜那灰色眸子中的冰冷并没有消解,但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对握住了贝拉的手。

接下来的路途一路无话,那两台从仓库深处翻出的火车头的马力并不算出色,这趟也许由最先进的列车两日就能走完的旅途也由此延长到了四五日。

接下来的三日里,贝拉曾无数次想和自己这位政委搭话,但不知怎么,每次话到了嘴边,贝拉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第四日,贝拉照常如往日般在颠簸的车厢中昏昏欲睡,突然,她察觉到有人正在轻轻地摇晃她的肩膀。

贝拉打起精神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叶莲娜带着不安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贝拉警觉起来,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腰间的枪套。

一瞬间,叶莲娜似乎对贝拉的动作有些警觉,但只是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随后开口道:“我发现有一队人马,跟着我们好长一段时间了,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注意到他们有武装,我怀疑我们的列车可能被盯上了。”

“我们被盯上了?是沙皇的人吗?”贝拉皱起眉头向窗外看去,很快便看到了叶莲娜口中的可疑人马,他们的衣服并不统一,队形也并不整齐,但胯下的马匹上挂着的卡宾枪却毫不掩饰的显示他们来者不善,而真正让贝拉感受到对方威胁的却是那台藏在马队中间的那辆似乎是用卡车改造的某种奇怪的土制装甲车上的小口径火炮。

贝拉所乘坐火车似乎在试图加速甩掉他们,但可惜这两台火车本就是草草并联在一前,司机并不敢盲目加力,生怕把这并不牢靠的连接撕碎,但那这样做的下场就是那队有着明显的敌意的人马离火车越来越近。

“来者不善啊......”贝拉啧了啧嘴,抽出了腰间的手枪,蹲在了窗子旁。

“你怎么看,少校同志?”叶莲娜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你会打枪吗?”贝拉扭过头问道。

“我曾在赤卫队参加过多场战斗,我有充足的战斗经验!”叶莲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极度不满的神色,她的语气也多了几丝愠怒。

“好吧,那我们先下手为强?”贝拉尴尬地撇撇嘴道。

“不行,这辆列车的车厢不可能挡得住卡宾枪子弹,贸然交火我们只会被打成筛子,你能启动车厢后面那台随动装甲吗?”叶莲娜问道。

贝拉苦笑着摇摇头,“为了减重,燃料罐里没有粒子,但我想我们大概能用它当一个不错的掩体。”

“货车车厢没有射击孔,过去的话我们也会变成瞎子,不行。”叶莲娜摇摇头道。

“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贝拉挑了挑眉毛。

“我有个大概的想法,等他们再靠近些,一会儿听我指令由你来掩护我!”叶莲娜说着,便趴下身子,宛如一条毒蛇般悄然来到了客车车厢门前,悄悄拉开了一道缝隙。

贝拉不明白叶莲娜打算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掏出手枪,蹲在窗边,准备交战。

没多久,马队很快与火车达到那那个临街距离,马队成员从枪套中抽出卡宾枪,随着一声枪响,对方亮明了自己的态度,要么停车,要么就把这列火车打成筛子。

“原来是劫道的......”贝拉暗自吐槽,如果不是今天阿芙乐尔没有燃料,那这些人那可就真是抽到大奖了。

奈何事不如人愿,现在光凭贝拉手中这把手枪,可能面对这近20把卡宾枪与一门小炮,还真有点吃不消。

然而就在贝拉腹诽的时候,二十余骑如狼群般尾随列车,土制装甲车的炮口泛着寒光。贝拉握紧斯太尔手枪,不知何时悄然爬上列车车顶的叶莲娜忽然暴起,黑色军靴踏着积雪跃下。"掩护我!"金发政委如雪豹般扑向最近的骑手。

贝拉几乎是同时开枪射击,当叶莲娜一脚将骑手从马上踢下去的同时,贝拉也精准的命中了距离叶莲娜最近的另一名骑手,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等劫匪们反应过来,叶莲娜已经端起从劫匪手中抢过的卡宾枪,冲入了马队之中。

一时间疾驰的马群顿时乱做一团,叶莲娜的骑术极为精湛,她驱使着这匹劫掠来的战马在敌群中左突右撞,而敌人却担心射中自己人而投鼠忌器,而叶莲娜则毫无顾忌的肆意开火,而贝拉也乘着叶莲娜创造的机会尽可能的开火射击,这群散兵游勇在二人的夹击下虽有着数倍的人数优势却也是一时间尽显下风,隐隐有溃散的态势。

但就在这时,那辆一直默默跟随在马队中的土制装甲车突然对着列车就是一炮,炮弹穿过贝拉所在的车厢飞出,可惜着薄薄的铁皮与木板并未触发炮弹的引信,直到飞出车厢,才在另一侧炸开,但这一下也震碎了列车车厢的玻璃,一时间破碎的玻璃噼里啪啦地落下,贝拉不得已双手抱头狼狈躲避,然而就在这时,发现射击车厢没有作用的装甲车开始缓缓调转炮口,把炮口指向了前方的火车头。

“该死!”缓过劲的贝拉与叶莲娜几乎同时喊起来,手枪与卡宾枪几乎同时开火,然而子弹只是在装甲车上溅起点点火星,完全阻止不了那门小炮坚定而缓慢地指向火车头。

贝拉无能为力,只能暗叫倒霉,然而叶莲娜则似乎是下定决心,只见她突然俯下身子,策马狂奔,几乎是瞬间便来到了装甲车旁,另一名骑士也是策马赶来,举起手中的马刀,照着叶莲娜的身上砍去。然而这也正好随了叶莲娜的意图,只见她一下子翻身站上马背,以几乎杂技般的动作翻身躲开了马刀的劈砍,等她再次站稳时,她却落在了对方的马背上。

只见叶莲娜重重一脚踢在那骑手脸上,乘着那骑士头晕眼花之际,双手拎起对方的衣领子,大喝一声“起来!”,竟生生将那略有些瘦弱的骑手从马鞍上提起,随千钧一发之际,叶莲娜拎起惨叫的匪徒砸向炮台,人体与金属碰撞的闷响混着走火的炮声,在雪原上炸开血色烟花。而叶莲娜早已顺势滑上马鞍,策马离开。

那门小炮本就是不知用什么民间手段焊接在卡车上,这突然遭受重击,一下子居然走了火,那倒霉的骑手顿时凌空被炮弹穿胸而过,而那倒霉的炮弹却也不偏不倚当的一声在火车头上擦了一下。

按理说这本该不影响火车的行驶,但可惜不知这一下是震坏了什么部件,大量的白色蒸汽突然从火车头的缝隙中喷出,火车动力陡然下降,并联两辆火车头的部位也因为受力不均而发出令人牙酸的惨叫,这火车,眼见着就要解体了。

贝拉急的额头的血管直跳,无论如何,至少得先保证车体的整体完整,不然让阿芙乐尔暴露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会有更多的麻烦!

贝拉快步窜进受损的火车头内,刚一进去便被一股滚烫的蒸汽逼得又跳了回去。

“少校同志!别进来了!赶快去让另一边的火车头刹车!我们这边的管道破裂了,彻底失去动力了!”火车工人声嘶力竭地喊道。

贝拉无可奈何,迅速来到了另一边的火车头,一进门,贝拉便看到两名工人用力地拉着刹车阀,然而,即使这样,火车减速的速度依旧赶不上连接件变形的速度。

列车眼见着就要解体,但贝拉此时却帮不上什么忙。

无奈之中,贝拉再次把视线投向了车厢后的阿芙乐尔。

阿芙乐尔缺少燃料,此时帮不上任何忙,那还有什么是可以利用的呢?

贝拉扫视着整节货箱,目光突然锁定在了热能斧上。

贝拉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老实说,贝拉并没有把握能行。

热能斧的能源由斧柄内的功能单元提供,那里面的电,应该是满的。

虽然不能为阿芙乐尔提供能量,但如果设法用这里的电源通过检修电路激活阿芙乐尔膝关节的电机,让阿芙乐尔踏穿车厢,或许就能用阿芙乐尔的脚帮助列车刹车。

虽然也有可能电机根本启动不了,或者阿芙乐尔直接把整节列车摧毁,但就算这样,也不会比什么都不做更糟糕了。

说干就干,贝拉冲进车厢拿出了工具箱便开始实践自己的想法。

然而阿芙乐尔的检修面板远比贝拉想象的要复杂,而颠簸的车厢也为贝拉的工作增添了不少麻烦。贝拉的额头不停地渗透出冷汗,但随着噼啪一声电火花声,阿芙乐尔如期做出了反应,随着伸展起蜷缩的足部,薄薄的车厢被阿芙乐尔瞬间踩出一个洞,随着阿芙乐尔的足部与枕木接触,一股力量瞬间将阿芙乐尔朝后推去,然而,就在阿芙乐尔要撞破车厢的瞬间,在刹车与阿芙乐尔的双重努力下,火车居然慢慢停了下来。

然而,这并不能让贝拉松口气,毕竟希望列车停下的,并不止列车上的人。

毕竟叶莲娜就算再怎么厉害,把那近二十名骑手全部杀光也不现实。

"车里面的人!把枪丢出来!举起手,慢慢走出来!不然,我就连车把你们打成筛子!"没多久,车厢外便响起来叫喊声。

就算自己还能抵抗一下,但贝拉必须要顾及那四名开车的铁路工人,更何况,他们之中可能还会有伤者。

“别着急,我们可以谈谈,你说,你们要什么!”贝拉躲在阿芙乐尔身后避免对方突然开枪,同时大声喊道。

“能要什么,我们就是出来借几个钱花花,原本打算抢几个客商,但我似乎是抓到条大鱼啊。”劫匪的装甲车内,传来应该声音,贝拉猜测那人应该就是头领。

贝拉从车厢的破损处向外窥视,发现对方并没有下车,其他人也都蜷缩在装甲车后,贝拉找不到射击的机会,而且周围没有叶莲娜的身影,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我有个建议,我是科琳娜通缉的重犯,这列火车已经完全报废了,上面的东西凭你们几个根本不可能拖走,那这样,我跟你们走,你们把我送到科琳娜那里去换赏钱,条件是不要伤害这列火车上的其他人!”贝拉大声朝外面喊道。

“你觉得你值多少钱?”装甲车内传来喊声。

“至少五十万卢布,这是我上次越狱时了解到的数额,现在理应只会比这个数字大!”贝拉大声喊道。

随着贝拉的声音出口,车厢外瞬间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装甲车内重新传来声音:“你怎么证明。”

“我不需要证明,因为就算抛开其他的不谈,我身上的少校军衔也足够值钱,你们为科琳娜抓到一名红军少校,你觉得她会亏待你们?”贝拉大声喊道。

车厢外又是一阵寂静,随后,车厢外传来声音:“把枪丢出来,举着手,慢慢走出来!”

贝拉松了一口气,她慢慢地走到车厢门口,然而一个铁路工人却拉住了她的衣角,咬着牙,摇了摇头。

贝拉苦笑一声,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只能期望叶莲娜会回来保护这几个人的安全。

贝拉将手枪丢在一旁,举起手,慢慢地朝着装甲车走去。

虽然很无奈,但遇到这种事贝拉也是毫无办法,如果阿芙乐尔的燃料罐是满的,事情根本不会发展成这样。

贝拉的步子迈的很重,一种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无力感让她有些脱力。

一步,一步,即便走的再慢,贝拉终究还是走到了装甲车面前。

“给她捆上!”装甲车上传来命令。

劫匪们小心地从装甲车后钻出来,他们和贝拉保持着距离,并没有贸然向前。

“你最好不要耍小心思,爷爷我的炮还能用,你敢乱动,我就轰死火车上剩下的人。”装甲车内传来警告。

贝拉环视四周,现在车外还剩五名劫匪,贝拉并没有把握在干掉这五人后还能阻止小炮发射,她几乎把后槽牙咬碎,但她确实没有办法。

贝拉伸出手,准备让对方把自己捆起来。

劫匪小心翼翼地靠近贝拉,另外四人的枪口也牢牢地指着贝拉,生怕对方突然暴起。

贝拉无奈地闭上眼睛,毕竟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然而,随着贝拉闭上眼睛,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好像是,马蹄声。

是叶莲娜吗?贝拉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尽力想去听清,但又有些不安起来。

那不是一匹马的声音,马蹄声是那样杂乱,甚至还夹杂着发动机的噪音。

然而还没有等贝拉想明白,清晰的马蹄声突然袭来,贝拉周围的劫匪突然惊呼起来,然而伴随着两声枪响,贝拉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贝拉只感觉到一股巨力拉起自己的衣领!

“你在干什么!算了,抱紧我!”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贝拉顶着呼啸的风睁开眼睛,熟悉的金发充斥在视野中,贝拉不由得惊讶道:“叶莲娜?”

“当然是我,你难道以我会自己跑掉吗?”叶莲娜不悦道。

“不是,我是说火车上还有人,他们的装甲车朝火车开火怎么办?”

“别担心,交给切尔卡索夫中尉就好了!”

“切尔卡索夫中尉?那是谁?”贝拉一脸不解,但很快,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回答了贝拉的问题。

叶莲娜勒马回身,朝着火车的方向又跑了回去,这时,贝拉才看清,原来在叶莲娜的身后,还跟着一群带着布琼尼帽的骑手。

“谢谢你,切尔卡索夫中尉,如果不是你,我们可有大麻烦了!”叶莲娜骑着马来到为首的那名骑手面前,那名年轻的骑手正望着不远处着火的装甲车,火焰的光芒照的他那消瘦坚毅的脸庞忽明忽暗。

年轻骑手随着叶莲娜的问候扭过头来,亲切地望着这两位有些狼狈的同志,笑道:“没什么,这本就是我们的工作,老实说我原本还质疑过奥博连斯基中将同志的部署,但现在看来清缴这些匪徒的任务可真是迫在眉睫啊,莫斯科方圆三百里,连麻雀都在啄食旧王朝的腐肉。”

“这么说,同志你们的原本的驻地是?”贝拉插了一句道。

“我们是驻扎在莫斯科的26骑兵团的成员,只不过说是骑兵团,我们部队现在也不剩几匹马了,除了还剩几位老哥萨克的同志外,大伙好像还是更喜欢那些铁马。”奥博连斯基中尉苦笑着说道,并看向身后那几辆有红色五角星涂装的轻型装甲车,似乎是察觉到姑娘们的视线正在看向这里,车顶探出头的小伙子风趣地朝贝拉与叶莲娜吹起了口哨。

“希望您别在意他们,这几个轻浮的家伙看到好看的姑娘就会这样,等我回去好好教训他们。”看着自己手下轻浮的表现,奥博连斯基的脸上多了几分尴尬,他干咳了几声补充道。

“额,我们的火车上有比较重要的东西,你的旅团上不知道有没有机械师,我希望能帮我们把火车修一修。”比起那些小伙子的搭讪,贝拉此时还有着更需要操心的事情,于是便直接问道。

“我猜大概也是,毕竟这把东西留在这可不算什么好想法。”奥博连斯基看着阿芙乐尔从车厢中露出的半截腿苦笑道,“别担心,我想我们有办法在天黑之前送你们继续赶路,我会安排机械师帮你们维修,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扎个营,把火升起来,我看那几位铁道工人同志快是要冻死了。”

贝拉扭头看向奥博连斯基目光所至的方向,却看到那四名工人却正围着燃烧的装甲车取暖,似乎完全忘记了方才被劫持的事情。

寒夜篝火噼啪作响,贝拉裹紧军大衣望着跳动的火焰。叶莲娜正在清点缴获的武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雪原格外清晰。

"这是从那群劫匪身上找到的。"奥博连斯基中尉递来半瓶伏特加,"或许能暖暖身子。"

贝拉刚要推辞,突然发现酒瓶上的双头鹰徽记被刻意刮花。中尉顺着她的目光苦笑:"现在莫斯科的仓库里,这样的前朝遗物多得像冬宫门前的鸽子。"

“看起来,你们的马似乎并不讨厌那些机械,我原本以为马都很讨厌那些机油的味道呢。”叶莲娜抱着卡宾枪加入谈话,枪管在火光中泛着幽蓝。

“毕竟在这样的一个冬夜,没有什么比一直在运转的发动机更温暖了,无论是马还是人,都应该习惯一下这些新东西了。”奥博连斯基中尉苦笑道。

“有趣的观点,但我还是更喜欢马匹,它们总是比机械更容易理解我的意图。”叶莲娜耸了耸肩说道。

闲聊时贝拉突然注意到中尉胸前的红星勋章缺了一角。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中尉压低声音:"三天前我们遇到了一处劫匪的营地,他们首领的配枪......刻着莫斯科军械厂的编号。"

篝火突然爆出火星,叶莲娜的灰色瞳孔微微收缩。贝拉想起卡尔诺的警告,喉头发紧:"那位军事总长......"

"呜——"蒸汽阀门的嘶鸣声打断了贝拉的话。机械师小步跑过来耸耸肩无奈地说道:"并联装置修好了,不过以目前的条件这样也只是到勉强能开动的地步,天亮前一个就能赶到最近的车站再想办法吧。"

"莫斯科见,诺曼诺夫同志。"中尉翻身上马,随即吹了一个口哨开始集合部队。

贝拉听着逐渐远去的马蹄声,月光从破损的车厢缝隙间照射在阿芙乐尔身上,斑驳的阴影中的它宛如蛰伏的巨兽。火车汽笛长鸣,载着些许不安驶向莫斯科深不见底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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