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是幕后黑手,她怎么会知道幕后黑手想做什么?
而牢驴目光闪烁,继续说:
“通常来说,驱动一个人做出这种大事的动机往往会是以下几种可能之一……”
“名或利、仇恨或嫉妒、宗教或信仰……”
他顿了顿,表情怪异起来:
“当然,也不排除干这事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是纯粹的精神变态。”
说到这儿牢驴忍不住叹了口气:
“前面的几种人其实都好对付,最后一种人反而最让人头疼,精神病人欢乐多,你实在没法预测这种人在想什么会干什么。”
江怜默默听完了牢驴的分析,忽然问:
“说起来,李哥,你出去请的援兵呢?不管是夜游司还是你家老头都行,只要有援兵,这件事应该就会变得好解决很多吧?”
“……”
牢驴无奈地看了江怜一眼,放缓语速慢慢说:
“这黄粱梦的始作俑者显然很早就设想过被人发现的可能了。我刚才对你说过,黄粱梦只允许极个别人进入,其他人想要强行进来的话,甚至可能会把整个黄粱梦‘惊醒’,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江怜听明白了,轻轻“哦”一声,暗红色的眼珠子转啊转,看看牢驴又看看自己脚尖,终于问:
“也就是说,你没请到援兵,咱们只能靠自己?”
“……没错。”
李愚说完就开始偷偷观察江怜的表情。
出乎他的预料,听到这坏消息,江怜的表情居然没太大变化。
她只是颇为可爱地,老气横秋地叹气,说:
“果然。”
“嗯?”李愚不懂她这话什么意思。
江怜瞥了他一眼,解释:
“我就知道这事成不了——谁让我运气一向不怎么样呢。”
她又自言自语:
“打小就这样,好事没碰见几桩,坏事倒一件一件连着来,我都习惯了,唉霉比,反正提前做好事情往最坏方向发展的可能就完事儿了。”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李愚,莫名其妙翘起了嘴角:
“没请到援兵你也敢进来啊李哥,这么勇?”
李愚摸了摸下巴,毫不避让地和江怜对视,说:
“斩妖捉鬼,除魔卫道本来就是我们这些道士的天职,更何况……”
李愚忽然解下了背后的剑鞘,把它拿在手里。
他其实已经有了点猜测,关于昔日那场婚礼的真相。
但这猜测目前也只是猜测,需要验证。
想到这儿,李愚忽然对江怜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他无声地转动眼珠,示意江怜向窗外看。
江怜最开始不明所以,直到李愚又伸出手,向婚房外面的客厅指了指。
失去了江怜散发的光,客厅重归昏暗,近处被绯红月光笼罩,远处则彻底沦陷在了深邃的黑暗中,尤其是通往楼道的那扇门,黑洞洞地立在那儿,像只丢失了眼珠的眼眶。
看到那扇门,江怜迅速反应了过来。
之前,他们正是在那儿用雷符干碎了门外的鬼东西。
而在那之后不久,牢驴要到外面搬救兵,结果他前脚刚走,后脚鬼东西就假扮成牢驴的样子找上了她。
这是否说明,那东西其实还在随时窥视着他们?
是否……隔墙有耳?
江怜下意识竖起耳朵。
如今的她听力分外敏锐,轻易便能听到方圆十米以内的任何微小声响。
可惜的是除了牢驴的呼吸声,她并没有听见任何异常声响。
黄粱梦的夜晚一如既往安静。
于是她抬起手,朝牢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摇摇头。
李愚看懂了,但并不觉得意外。
他猜到了会这样。
这时候江怜也终于注意到了李愚手里那根光秃秃的剑鞘,不自觉皱起眉。
“怎么光有个鞘?”她忍不住小声问,“你剑呢?”
李愚笑了笑:
“你会见到的,但不是现在。”
为了让江怜放心,他又轻轻拍了拍剑鞘,说:
“它的名字是‘zip’——‘剑.zip’。”
江怜听懂了。
她的表情怪异起来,迟疑了下问:
“是我想的那个zip吗?”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李愚慢慢说,“不过我觉得你想的应该没错。”
江怜的表情愈发怪异。
不过她没多说什么,而是朝李愚竖起大拇指,低声半夸半损地来了句:
“不愧是你。”
然后,她又问:
“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黄粱梦里能看到的居民楼都是实心的,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先前的饼头人也离开了,不知所踪,能调查出线索的地方她基本都去过了,再没有找到什么重要线索。
虽然她跟李愚都知道,那假扮李愚的鬼东西说不定就在附近窥伺着他们,可只要它不主动现身,他们就很难主动出击找到它。
因此,调查进度暂时陷入了停滞。
明知道黄粱梦随时都有可能崩溃,他们一时间却无事可做。
李愚闻言沉默了会儿,回答道:
“等。”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婚礼开始。”
虽然现在他们无事可做,但这恐怕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婚礼一旦开始,他们就会立马忙起来。
婚礼才是这黄粱梦的重头戏。
说不定,他们想要探寻的真相都会在那场婚礼上出现。
幕后主使者的阴谋、当初在婚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
李愚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手里的剑鞘。
还有,为什么只有他和江怜能进入这黄粱梦?
他们身上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才是让李愚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但现在再怎么猜测都没用,胡思乱想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李愚看向江怜:
“虽然离婚礼开始没多久了,可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要不你先去睡会儿?”
江怜眨眨眼,指指自己:
“我?”
“嗯,”李愚点头,“只有休息好了才有精神面对待会儿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意外,所以你……等等,你做什么?”
他的语调不由自主上扬。
因为江怜忽然凑到了他面前。
很近,他只要低下头就能碰到江怜的额头。
然后他忽然听到江怜嘿嘿笑起来。
“你家鬼新娘要睡觉的?”江怜问,“该睡觉的人是你吧李哥?”
李愚被“你家”这两个字唬得有一瞬间失神,再回过神时,江怜已经把他给抱起来了。
李愚:“?”
江怜可不管那么多。
把李愚抱起来之后,她三步并一步,唰一下就来到了婚房正中央那张大床旁边。
咚。
她把李愚丢到了床上。
李愚到这时候都还没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江怜则又嘿嘿一笑:
“我猜你应该还没休息?在外面的时候应该一直在忙着调查情报吧?该睡觉啦李哥,不用管我,我变成这样之后应该就不用睡觉了,反倒是你,熬了一宿不困吗?”
不等李愚回答,她就弯下腰,伸手从床底摸出了件东西。
那是根撬棍。
李愚看着江怜把那根撬棍挥舞得呼呼作响,最夸张的时候甚至隐约有音爆声。
“你乖乖躺好嗷,”江怜一边挥舞着撬棍一边说,“我给你守夜。”
“……”
李愚知道自己八成拗不过江怜,只好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往床上一躺。
他其实想说这床还蛮大的,完全躺的下两个人,要不你也上来睡会儿?
可看着江怜手里那都快被折腾弯了的撬棍,最后他还是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无声地又叹了口气之后,他闭上了眼。
为了不打扰李愚睡觉,江怜关上了身上的光。
无光的黑暗里,她在床边游荡,没有丝毫脚步声,只有红嫁衣摇曳时的窸窣轻响。
就像一头雌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在江怜的守护下,李愚缓缓沉入了梦乡。
……
也不知过了多久,始终无梦的李愚被江怜叫醒了。
他揉揉眼,晃了晃脑袋,把仅存的丁点睡意从里面驱赶了出去。
然后,他看向江怜:
“怎么样了,婚礼要开始了?”
江怜摇摇头:
“还没。”
李愚没问“那你叫醒我干嘛”这种白痴问题,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来到窗前。
他掀开不知何时被江怜拉上的窗帘,探头向窗外看去。
窗外依旧一片昏暗,只有头顶的血月向整个黄粱梦放射着绯红月光,把眼前的一切照得模模糊糊不甚分明。
李愚见状皱起眉。
“几点了?”他问。
他身后的江怜摇头:
“不知道。”
李愚这才想起来,这间婚房里似乎是没有钟表这类东西的,各种电子设备又几乎都不能用。
这样的话,该怎么确定时间?
要是在外界,他还可以通过头上太阳的方位大概判断出时间,可这是在黄粱梦里,黄粱梦里可没太阳,他又没学会老头那手梅花易数和小六壬,做不到掐指一算就判明现在的情况。
再说,时间大多是起卦的因素,而不是最终得出的结果。
李愚这么想着的时候,江怜忽然凑到了他身旁。
李愚下意识看向江怜,而江怜却看向了远方。
她的视线似乎穿透了从天顶落下的绯红月光,落在小区中某处。
“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喃喃说,“可我知道,婚礼就要开始了。”
“听,有人在敲锣打鼓,要来接我呢。”
李愚愣了一愣。
紧接着,他果真听到了隐约的敲锣打鼓声——
然后,顺着江怜的目光看过去,他看到一堆红衣小人抬着顶轿子,正从大路上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