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的晨雾还未散尽,我盯着青砖上蜿蜒的血字,第一千次后悔没听碧桃的话——这破差事就该让崔二郎那厮来干!

"李典记可瞧仔细了,"刑部主事捏着鼻子指向墙根,"'秽乱宫闱'四字用的是西域朱砂,洗三遍都去不掉腥气。"我蹲身沾了点未干的血渍捻开,突然想起前世孤儿院墙上用鸡血写的"赔钱货"。

"用石灰混着糯米浆..."话到一半顿住,武则天玄色描金的裙摆已扫过血字。她足尖碾碎块凝固的血渣,竟俯身用鎏金护甲挑起我下巴:"李卿觉得,这字迹眼熟么?"

我盯着她指尖晃动的血珠,恍惚看见养母举着藤条逼我舔净地上粥渍的画面。喉头忽地发紧,脱口而出:"不如陛下写的好看。"

四周抽气声里,她突然低笑出声,染血的护甲在我唇上拖出长长红痕:"传旨,今日起朱雀大街更名为凤栖路。"羽林卫搬来青石板时,我瞧见每块砖缝都嵌着金箔牡丹,与那日温泉池底的花纹如出一辙。

更衣时我故意扯断五根束带,却在铜镜前僵住——锁骨处的牙印被金箔遮住,反倒像朵将绽的魏紫。武则天自背后贴近,鎏金护甲勾着条嵌满东珠的颈链:"戴这个,遮伤。"

"臣不..."拒绝的话被突然套上的项圈噎住,冰凉的珍珠贴着喉结跳动处,活像条毒蛇盘踞命门。她指尖在机括处轻轻一按,项圈内刺突然缩回:"李卿的命脉,孤暂时还舍不得掐。"

祭典的编钟敲到第七响时,我总算明白这项圈的作用——刺客的袖箭撞上东珠炸成齑粉,反溅了始作俑者满脸金粉。武则天执香的手纹丝不动,裙摆却悄悄罩住我发抖的膝盖:"抖什么?孤的凤凰该浴火才对。"

火把突然从四面掷来,我本能地扯过祭旗扑打,却见武则天广袖翻飞,青烟凝成的凤凰将火焰尽数吞没。热浪掀起她半边面纱,我惊觉那疤痕竟与前世养母烫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发什么愣!"她突然将我拽进怀中,淬毒的弩箭擦着项圈划过。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味,竟让我想起孤儿院除夕夜那碗掺着沙子的甜粥——当时养母说:"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刺客被羽林卫按倒时,我鬼使神差地掰开他下巴。藏毒的槽牙闪着寒光,与三年前毒杀朝露太医的凶手如出一辙。武则天突然掐住我腕子:"李卿的眼力,倒比孤的猎犬还利。"

"臣..."我盯着她袖口新添的破洞,那里本该绣着獬豸兽的独角,"臣幼时常见街坊补牙。"话一出口就悔青了肠子,前世在贫民窟扒尸体找银牙的事怎敢提?

夜审刺客的地牢里,我数着第九只从脚边窜过的老鼠。武则天突然将烙铁塞进我掌心:"李卿来问。"鎏金护甲包住我颤抖的手,"往心口烙,死得快些。"

烙铁贴上皮肉的焦糊味里,刺客突然瞪大双眼:"你...你是幽州..."我猛地加重力道,惨叫声盖过未尽之言。汗珠顺着鼻尖滴在烧红的铁上,"滋啦"腾起股白烟。

"好手法。"武则天鼓掌时,东珠项圈突然收紧,"只是心软了半寸。"我摸着颈间勒痕,突然发现这疼痛竟比孤儿院的藤条温柔——至少她记得收力。

密道烛火摇曳,她突然扯开我前襟。心口箭伤沾着血污,在夜明珠下像朵枯萎的牡丹。"疼吗?"药膏抹上伤处时,她难得放轻力道,"当年孤中箭时..."

"陛下也会疼?"我脱口而出,旋即被按在冰冷石壁上。她发间金步摇深深刺入肩头,疼痛却让我想起养母唯一一次替我梳头——木梳断齿扯得头皮渗血,她却哼着跑调的童谣。

"疼,但值得。"她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我唇上,"就像现在。"我鬼使神差地舔去那抹腥甜,竟比御膳房的冰酪还上瘾。

五更天时,我缩在值房角落数项圈上的东珠。碧桃突然闪进来,怀里抱着染血的襦裙:"娘子快换,刑部的人要来查..."话音未落,窗缝飘进片焦黑的纸屑,依稀可见"狐媚惑主"四字。

铜镜映出我更衣的身影时,我忽然发现束胸布系成了武皇偏爱的双环结。指尖抚过锁骨处的金箔,那里不知何时被刻上微小的凤纹,与密道石壁的刻痕严丝合缝。

我攥着揭下来的"狐媚惑主"告示冲进雨幕时,终于确认自己上辈子定是炸了阎罗殿——否则怎会今生要替武则天挨尽明枪暗箭?

"李典记仔细脚下!"碧桃提着灯笼追来,暖黄光晕里我瞧见青砖缝中窜过只湿漉漉的老鼠,尾巴缺了半截的模样像极了前世孤儿院那只总偷我馍的秃尾鼠。

紫宸殿的琉璃瓦在雨中泛着冷光,我盯着檐角悬挂的鎏金风铃,突然发现每片铃舌都刻着"天授三年七月初七"——正是柏树密约那日。武则天斜倚在龙椅上,指尖捻着片带血的杏仁酥:"李卿淋雨的癖好,倒比西域舞姬还疯癫。"

"陛下若嫌臣碍眼..."我抹去糊住视线的雨水,"不如把臣发配去守..."话没说完,她突然扬手将杏仁酥砸来。我本能地张嘴去接,甜腻混着血腥在舌尖炸开——这味道竟与前世养母临终前喂我的药汤如出一辙。

"跪着。"她赤足踩上我肩头,丹蔻染的脚趾甲陷进箭伤旧疤,"孤教你怎么当祸水。"鎏金护甲挑开我湿透的前襟,东珠项圈在烛火中折射出妖异的光,"明日午时三刻,你要穿着这身去朱雀大街..."

她指尖勾着的薄纱裙裾飘落在地,轻如我七岁那年盖在生母尸身上的草席。我盯着纱衣上金线绣的合欢花纹,突然想起孤儿院后山那片合欢林——每次挨打后,我都躲在最大那棵树下数花瓣。

五更鼓响时,我缩在值房角落往束胸布里缝软甲。碧桃突然夺过针线:"娘子真要去赴死?"我望着铜镜里狼狈的倒影,忽然发现颈侧金箔凤纹比昨日鲜艳许多,仿佛吸饱了血气。

"总比饿死强。"我往怀里塞了两块硬如石头的胡麻饼,前世在贫民窟抢食的本能复苏,"记得把我那支银簪插进第三块砖缝。"

朱雀大街的沸腾人声里,我数着青砖上未洗净的"秽"字血痕。不知谁先掷来的烂菜叶,正中我束着金铃的脚踝。当臭鸡蛋砸碎在锁骨时,我竟想起前世被养弟推进猪圈的情景——那时围观者也是这样哄笑。

"妖孽!"老儒生颤巍巍的拐杖戳来,"牝鸡司晨还不够,还要弄个不男不女的..."我本能地侧身闪避,动作却是幼时躲养母藤条练就的。拐杖砸在石柱上断成两截,露出里头寒光凛凛的匕首。

人群哗然中,我扯断东珠项圈当暗器。珍珠砸在屋檐上惊起群鸽,羽翼扑棱声里突然传来破空箭啸——三支鸣镝成品字形直取我咽喉!

"叮!叮!叮!"

鎏金护甲擦着我耳际掠过,三支箭尽数钉入武则天臂缚的玄铁护甲。她将我拽进怀中的力道大得惊人,我听见自己肋骨在咯咯作响:"陛下..."

"闭嘴。"她撕开我染血的袖口包扎,指尖蘸血在我眉心画了道歪斜的凤纹,"孤的凤凰,就是死也得焚于九天。"突然扯开我束胸布,玄铁护心镜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光斑——正照向对面茶楼雅间的菱花窗。

惨叫声中,三个突厥弓手捂着眼睛栽下楼。我盯着护心镜边缘新刻的"天授三年八月初九",突然明白这是面精心打造的杀人镜。

"李卿可知,"武则天咬断我耳边一缕乱发,"这些愚民骂得越狠..."她染血的指尖划过我颈脉,"孤越想把你就地正法。"

我被她眼底的疯劲骇住,这神情竟与前世养母掐着我脖子逼我唤"娘亲"时一模一样。鬼使神差地,我抓起她受伤的手腕舔去血珠:"陛下若死了,谁给臣喂毒杏仁酥?"

羽林卫清场时,我在碎砖下摸到片焦黑的龟甲。武皇突然劈手夺过,鎏金护甲在龟裂的纹路上摩挲:"这是三年前国师占卜用的..."她瞳孔倏地收缩,"原来卦象里的双凤逐日..."

暴雨忽至,她拽着我冲进慈幼局破败的偏殿。霉味刺鼻的草席上,我盯着梁柱熟悉的抓痕——那是我七岁时用指甲刻下的"昭"字。武则天湿透的襦裙贴出身形,胸口竟也有道与我如出一辙的烫伤疤。

"很惊讶?"她撕开衣襟,疤痕在闪电中狰狞如蜈蚣,"永徽四年腊月初七,有个小丫头在这替我挨了盆炭火。"

惊雷炸响时,我摸到她枕下藏着的破布偶——针脚歪斜的合欢花,与我怀中那枚一模一样。前世养母临死前塞给我的护身符,此刻正贴在武皇心口跳动。

"现在明白了?"她将染血的东珠项圈重新扣上我脖颈,"从你踏进孤儿院那刻,就是孤选中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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