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镜中满头珠翠的倒影,第一千次确认武则天在报复——这镶满南海珍珠的帷帽少说十斤重,活像顶了个龟壳在头上。

"李典记莫乱动。"梳头宫女的金篦子卡在我发间,"这惊鹄髻要配十二支掩鬓才合礼制。"我望着妆台上林立的金钗银钿,恍惚间以为自己在排兵布阵。

殿门忽被夜风吹开,武则天玄色裙裾拂过满地月光。她指尖勾着件鎏金诃子裙,衣料薄得能透出指尖轮廓:"换上这个。"

"陛下,"我梗着脖子后退,"臣今日要随驾祭天..."话音未落,鎏金护甲突然掐住我后颈,冰得我尾椎发麻。她将诃子裙按在我胸口,牡丹暗纹正巧遮住玄铁护心镜的位置:"孤要你穿,何需理由?"

更衣时我故意扯断三根系带,却在瞥见镜中身影时愣住——流金软纱裹着腰线,竟比战甲更衬身形。武则天突然自背后贴近,沉香气息漫过耳际:"李卿可知,你每次更衣总要撕坏三件..."

她尾音化作颈后的刺痛,遮瑕膏被鎏金护甲刮去一角。我望着镜中若隐若现的喉结,突然发现她唇上胭脂与那日抹在我嘴角的金粉同色。

"陛下今日格外..."我斟酌着用词,目光却不自觉追着她发间新换的累丝金凤。这钗子分明比九鸾钗轻巧,振翅的角度却更显凌厉。

"格外什么?"她突然将我按在妆台前,螺子黛尖抵着眼尾,"说错半字,孤就命尚宫局给你纹个靛青花钿。"我盯着她袖口随动作滑落的玉镯,内侧竟刻着"天授三年七月初七"——正是柏树密约那日。

朱砂笔扫过唇峰时,我鬼使神差地舔到点甜腥。她指尖一顿,胭脂便顺着唇角滑向颈侧:"李卿的唇,"鎏金护甲刮过那道红痕,"倒比西域葡萄酒更醉人。"

殿外忽起喧哗,我趁机要躲,却被十二破裙绊住脚踝。武则天顺势揽住我的腰,诃子裙金纱拂过她腕间箭疤:"三日前太液池的赌约..."她将鎏金脚链系在我踝上,"李卿该兑现了。"

我想起那夜篝火旁的荒唐约定——若她十日内寻回玄铁护心镜,我便要着女装随驾春祭。如今这脚链随步伐轻响,倒比战马的銮铃还扰人心神。

祭天台的石阶长得望不到头。我数着第九十九级台阶时,忽觉腰间束带松脱。正要伸手去捞,武则天突然攥住我的腕子:"摔下去可没人接得住李典记。"她指尖温度透过薄纱,烫得我险些踩空。

"陛下小心!"我反手扶住她后腰,掌心正贴在那道箭疤上。鎏金脚链突然奏响《霓裳羽衣曲》,惊得礼官手中的玉圭差点落地。武则天却低笑出声,将半块虎符塞进我掌心:"扶稳了,孤的凤凰。"

祭文念到"坤载万物"时,她突然掐断香火。青烟在空中凝成凤形,百官惊呼祥瑞的刹那,我瞧见她用唇语道:"李卿的腿,抖得比孤当年登基时还厉害。"

回程鸾驾上,她忽然扯开我腰封。玄铁护心镜"当啷"坠地,露出心口处未愈的咬痕——是昨夜被白獒误伤的印记。鎏金护甲抚过伤处时,我惊觉自己竟未躲闪。

"疼吗?"她问得随意,指尖却沾了药膏。我盯着她垂落的发丝在护心镜上投下蝶影,突然发现这女人连发梢弧度都像精心算计过的。

更漏响过三声,她将染血的帕子系在我腕间:"明日戴这个颜色。"朱红罗纱缠着金线,恰似我们初遇那日被血染透的准考证。我想起朝露说过女儿家才戴红绳,张口要拒,却见她已伏在案头假寐,睫毛在烛火中投下小片阴影。

鬼使神差地,我解下披风盖住她单薄的肩。指尖触到锁骨时,鎏金脚链突然发烫,惊得我打翻烛台。她于黑暗中轻笑:"李卿可知,你慌乱时总爱数心跳?"

祭天鼓声第九次响起时,我确定这镶满珍珠的帷帽是刑具——汗水顺着后颈滑进束胸布里,活像条泥鳅在脊梁上乱窜。

"跪——"礼官拖长的尾音里,我盯着武则天玄色裙摆上的金线獬豸,突然发现这神兽缺角的位置正对着我膝下的软垫。刚屈膝到半空,束胸布突然"嘣"地崩开两扣,惊得我手肘撞翻香案,供果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李典记这是要五体投地?"武则天执香的手稳如泰山,脚尖却精准踩住滚向祭坛的柑橘。我手忙脚乱去捡青梅,帷帽珠帘突然缠住她的玉带钩,生生将人拽低半寸。

鎏金护甲掐住我后颈的刹那,祭坛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她呼吸扫过我耳后未遮严的喉结:"李卿的诚意,孤收到了。"贡香青烟突然扭曲成凤首,正对着我胸前摇摇欲坠的诃子裙。

狂风骤起时,我总算明白武则天为何要我戴十二支掩鬓——刺客的袖箭"叮叮当当"全钉在珠钗上,活像给我插了圈护颈银甲。我顺势旋身将武则天护在身后,金纱裙摆缠住她腰间玉带:"陛下,冒犯了!"

"别动。"她突然咬住我耳坠,舌尖卷走摇摇欲坠的珍珠,"第三支箭要来了。"话音未落,寒光擦着我散开的发髻掠过,正钉在獬豸兽的独眼上。

我反手拔出掩鬓钗当暗器,却见武则天广袖翻飞,青烟凝成的凤凰直扑刺客面门。那人蒙面巾被灼穿的瞬间,我瞥见他颈间熟悉的狼牙链——是三年前幽州战场上突厥死士的标记!

"留活口!"我嘶声喊道,脚尖勾起祭酒的金樽砸向刺客膝窝。酒液泼洒间,武则天突然将我拽进怀中,玄色披风裹着两人滚下祭坛。鎏金脚链在石阶上磕出串火星,奏出的《霓裳羽衣曲》跑调得像是醉汉吹埙。

"李卿的腰,"她喘息着扣紧我后腰箭疤,"比马鞍还硌手。"我这才发现她的九鸾钗早断了三尾,金丝缠在我散乱的发间,像极了月老祠的孽缘红线。

刺客的惨叫声响起时,我正压在武则天身上。她指尖勾着我松脱的诃子裙系带,朱红胸衣若隐若现:"孤教你个道理..."鎏金护甲突然刺破我肩头,蘸着血在祭坛刻下凤纹,"见血封喉时,该盯着敌人的眼睛。"

羽林卫冲上来时,她若无其事地替我系好裙带。染血的护甲划过锁骨,在诃子裙上描出朵半开的魏紫:"李卿穿丧服都这般勾人,难怪突厥蛮子要抢。"

返程的鸾驾上,她突然将我的脚搁在膝头。鎏金脚链被卸下的瞬间,我惊觉踝骨处多了圈牙印。"这是利息。"她舔去唇上血珠,将脚链改系在我腕间,"李卿逃跑时,铃铛声比战鼓还响。"

我盯着她雪腮上沾的香灰,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指尖触到肌肤的刹那,她突然咬住我虎口,疼得我倒抽冷气:"陛下属狗的吗!"

"属凤。"她笑着松开齿关,在我掌心印下带血的牙印,"李卿的血,酿成酒定是上品。"夜风掀起车帘时,我瞥见自己腕间红纱与金链交缠,竟比女儿家的胭脂扣还艳丽。

更漏声里,她伏在我膝头小憩。鎏金凤钗滑落,青丝铺了满榻。我数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忽觉腕间脚链随她呼吸起伏震动,恍若共用同一脉心跳。

"阿兄的耳坠..."朝露替我上药时突然轻笑,"怎么少了一只?"我摸着空荡荡的耳垂,突然想起祭坛上那颗被卷走的珍珠。铜镜映出颈侧暗红齿痕时,我竟觉得这伤口比鹰羽箭翎更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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