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的左手字..."武则天执笔的手腕悬在我头顶,"倒像是醉虾蘸墨爬出来的。"她袖间沉水香缠着我鼻尖,我盯着宣纸上歪扭的"凤囚于桐",突然发现"囚"字少了个点。
朱砂笔尖突然戳中我虎口:"心不静。"我疼得缩手,腕间金铃撞翻青瓷笔洗,血似的朱砂泼了满案。她玄色袖口瞬间绽开红梅,我下意识用衣袖去擦,却把墨迹蹭上她颈侧。
空气骤然凝滞,我盯着那道蜿蜒至锁骨的黑痕,喉结处的遮瑕膏突然火烧般灼痛。要命的是武皇竟不躲,反而倾身逼近:"李卿可知,前朝画师为孤绘飞仙妆时..."鎏金护甲划过我腕间束痕,"抖得连笔都握不住。"
我后腰抵上冰凉的青铜烛台,忽觉耳垂一凉。她竟摘了我的明月珰在指尖把玩:"此物该配流云鬓。"温热呼吸扫过耳廓时,我猛然发现她睫毛上沾着金粉,眨眼时像振翅的凤尾蝶。
"陛下..."我嗓子发干,"臣该去换墨了。"
"嘘——"她突然握住我执笔的右手,朱砂笔尖落在"囚"字缺口,"少这一点,才是李卿。"笔锋游走间,我的指节陷进她掌心纹路,竟摸到道陈年箭疤——与后腰那道一模一样。
铜漏滴答声里,我们交叠的衣袖渐染成晚霞色。她腕间东陵玉镯磕着砚台,发出泉水般的清响。我鬼使神差地数起她呼吸频率,发现竟与朝露病中浅促的喘息截然不同,像终南山顶终年不歇的风。
"当年怀英临此帖,"她突然开口,"总爱在'桐'字下藏只乌龟。"我手一抖,朱砂点在"凤"字眼尾,竟成滴血泪。抬头正撞见她唇角笑纹,比佛堂壁画上的飞天还生动三分。
更鼓响时,她抽走我袖中帕子按在唇上。素白绢面瞬间绽开红梅,我这才惊觉她脸色白得透青。"陛下!"我伸手要扶,却被鎏金护甲刺破指尖。
"别声张。"她将染血的帕子塞回我掌心,"孤若死了,你妹妹的药..."尾音化作一声咳嗽,震得案头牡丹乱颤。我盯着帕角熟悉的昙花纹样,突然想起昨夜太医署丢失的血灵芝。
暴雨忽至,她倚着窗棂轻喘,湿发贴在颈侧像道墨痕。我竟觉得这杀伐决断的女帝,此刻单薄得像片淋湿的笺纸。鬼使神差地,我解下浸透沉香的披风罩住她肩头。
"李卿可知..."她指尖抚过披风内衬,那里用金线绣满我每日撕毁的宫装纹样,"撕绸缎的声响,比朝堂聒噪有趣得多。"
惊雷劈开夜幕时,她突然将冰凉的手贴在我颈侧。鎏金护甲刮过遮瑕膏,带起串细碎火花:"明日戴这支簪。"素银簪尖刺入掌心,竟是中空的,里头藏着半片血灵芝。
我攥着簪子冲出殿门时,暴雨浇得十二破裙紧贴小腿。忽见回廊转角处闪过鹅黄裙裾——是朝露常穿的颜色!追到佛堂却见供桌上摆着白玉瓶,里头斜插的魏紫沾着晨露。
"阿兄怎的哭了?"朝露的声音从梁上传来。我抹了把脸,才发现雨水混着朱砂在衣襟画了道红痕。她翩然落地,指尖拈着片带齿痕的银杏叶:"武皇刚派人送了新药呢。"
我盯着叶脉上未干的墨迹,突然认出是《大云经》的笔触。朝露将叶片覆在我眼上,冰凉触感恰似那人的指尖:"阿兄心跳好快,可是淋雨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