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撕毁那件金泥簇蝶裙时,绝没想到尚宫局的惩罚是往领口塞冰块。

"典记娘子消消火。"曹尚宫笑得像尊弥勒佛,两个粗使嬷嬷正往我中衣里倒冰碴子,"这可是高丽进贡的寒玉,寻常人想用还得排队呢。"

我牙齿打颤得能奏《秦王破阵乐》,终于明白为何突厥人要管这叫"雪狼刑"。更糟的是束胸布沾了水越缠越紧,活像被巨蟒绞住胸口。武则天进来时,我正试图用银簪撬开冰盒锁扣,姿势活像偷灯油的老鼠。

"李典记好雅兴。"她玄色裙裾拂过满地碎冰,"连毁三套宫装,是想让尚服局改行当补衣坊?"

我梗着脖子回嘴:"陛下不如直接赏臣男装,省得糟蹋好料子。"话音未落,鎏金护甲突然掐住我下巴,冰得我天灵盖发麻。

"孤倒觉得..."她指尖划过我锁骨上未愈的齿痕,"你穿海棠红比绯色更艳。"

我浑身血液瞬间冲上耳尖——这痕迹是昨日偷吃炙羊肉被碧桃咬的!正要辩解,忽觉颈间一松,束胸布竟被她用簪尾挑开半寸。冰水顺着肌肤滑入脊背,激得我差点窜上房梁。

"陛下!"我手忙脚乱去捂衣襟,"这不合礼法..."

"礼法?"她突然轻笑,将牡丹团扇按在我心口,"能让你妹妹咳喘平静的礼法,昨日刚埋进太医院药渣里。"我盯着扇面上振翅的凤蝶,突然发现蝶翼纹路与佛堂密道图分毫不差。

冷水刑持续到三更天。我蜷在墙角数瓦当纹样时,忽听窗棂"咯吱"轻响。朝露裹着狐裘钻进来,怀里还抱着个鎏金暖炉。

"阿兄傻不傻?"她把我冻僵的手塞进暖炉,"跟武皇硬碰硬,还不如跟阿爷养的獒犬吵架。"我嗅着她袖间熟悉的药香,忽然想起幼时掉进冰湖那次,也是这般被她用汤婆子焐醒。

"咳咳..."朝露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点点猩红刺得我眼眶生疼。她竟把唯一的定喘丸缝在我束胸布里!我抖着手拆开夹层,药丸早被冰水泡成浆糊。

"无妨的..."她伏在我膝头轻笑,"阿兄穿舞衣的模样,咳...比月宫仙娥还..."尾音消散在夜风里时,我摸到她腕间脉搏弱得似初春薄冰。

卯时初刻,我踹开尚服局大门。掌衣女官吓得胭脂盒都翻了:"李典记要哪件?"我抓起那件西域进贡的露背舞衣往身上套,金铃束腰勒得肋骨生疼:"告诉陛下,我要学胡旋舞。"

武则天踏进内教坊时,我正转第三十一个圈。纱幔被晨风卷成流云,金铃在腰间碎成星雨。她突然击掌打乱鼓点,我收势不及直直撞进香案,额头正磕在鎏金香炉上。

"过来。"她勾着玉带扣将我拽近,龙涎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我这才发现她指甲缝里沾着暗红,袖口金线绣的獬豸兽缺了只角。

"李卿可知,"她突然用沾血的指尖点我鼻尖,"你这破绽百出的模样..."鎏金护甲缓缓刮过喉结遮瑕膏,"比那些完美无瑕的棋子有趣百倍。"

我盯着她瞳孔里自己狼狈的倒影,忽觉腰肢被什么硌住——她竟将我的犀角弹弓系在了玉带上!昨夜符咒的朱砂味突然在舌尖复苏,我鬼使神差地开口:"陛下当年...也这般驯过太平公主么?"

空气骤然凝固。她腕间东陵玉镯"咔"地裂了道缝,我后颈寒毛倒竖,仿佛看见雪原上的母狼龇出獠牙。

"放肆!"

我被甩在波斯绒毯上时,后腰金铃碎了两枚。她却突然低笑起来,笑得凤钗流苏都在乱颤:"好...好得很..."鎏金护甲钳着我脚踝拖近,"孤就教你真正的驯人之道。"

芙蓉帐突然落下,她扯开我束腰金铃,冰凉掌心贴上后腰箭伤:"三年前幽州之战,李公子这一箭若再偏半寸..."我浑身剧震,这道连阿爷都不知晓的旧伤,此刻正在她指尖下突突跳动。

"陛下怎么..."我嗓音哑得自己都心惊。

"嘘——"她将牡丹花按在我胸口,"美人的秘密,该藏在花瓣里。"我突然发现这朵魏紫的花蕊竟用金箔贴着,与朝露药囊上的封印纹样如出一辙。

更漏声遥遥传来时,她已为我系好鎏金掩鬓。素银簪被扔进香炉,腾起的青烟幻化成凤形。"明日穿这件去内文学馆。"她丢来件月魄纱披风,转身时裙摆扫过满地金铃碎片,"记得把弹弓装满银丸。"

我攥着披风僵坐良久,直到碧桃提着灯笼找来。"娘子怎么在发抖?"她摸到我冰冷的腕子,"呀!这牡丹..."

我低头看见衣襟间将谢的魏紫,突然发现每片花瓣背面都用蝇头小楷写着时辰——正是朝露每日咳血最甚的辰时三刻。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