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浸透的衣摆冻成冰甲,膝下新雪却诡异地蒸腾着热气——这是璇玑宫特有的淬骨阶,每级台阶都暗藏五行之气。
顾清霜踏着卯时第一缕阳光出现时,少年正在与第三道台阶较劲。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石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玉阶上的离火阵在他手背烫出焦痕。
"戌时方向迈坤位。"她忽然出声,惊落松枝积雪。
夜七猛然抬头,晨光为师尊的银发镀上金边。
他按提示挪动半步,灼烧感果然骤减。
正要道谢,却见顾清霜已转身离去,素白道袍扫过处,青苔瞬间凝成冰花。
三日后药庐换药时,夜七才明白那日点拨的深意。
顾清霜用银刀刮去他掌心焦皮,突然问道:"可识得北斗七星?"
不待回答,她蘸着药膏在他伤口处画星图。
冰凉的触感惊得少年瑟缩,却被牢牢扣住手腕:"天枢主生,天璇主死,你总踩在天璇位。"
夜七怔怔看着自己结痂的掌心,那些歪扭的星斗图案竟与台阶阵法暗合。
药香氤氲中,他第一次看清师尊眼睫的颜色——不是纯白,而是掺着极淡的青,像黎明前将化未化的雪。
半月后的雨夜,顾清霜立在廊下看他练剑。
少年身形尚显单薄,但剑尖挑起的雨珠始终保持着完美圆润。
当惊雷炸响时,他下意识使出了顾清霜昨日示范的"云起式",却因力道偏差险些脱臼。
"执剑如握月。"清冷嗓音混着雨声传来。
夜七转头望去,顾清霜正用指尖托着枚雨珠演示,那滴水在她掌纹间凝成精巧的弯月状,"重意不重形。"
他忽觉腕间一凉,师尊不知何时已贴近身后。
带着霜雪气息的手掌覆上他握剑的手,剑锋轻颤间,漫天雨幕竟被划出弧形的真空地带。
林涧的瞳孔映着这一剑的光华,却未察觉顾清霜停留在他眉间的目光——那里有枚朱砂痣正泛着微光……
卯时的露珠还悬在石缝间,夜七已立在云阶起点。
晨雾中的青玉阶泛着湿润幽光,每踏上一级,足底便泛起不同色彩的灵气涟漪——这是璇玑宫独有的一百零八天罡阶。
今日要闯的是第十七至二十四阶,对应八卦中的巽卦。
夜七刚踩上第十七阶,忽觉双足如陷流沙,青玉表面浮现出风纹咒印。
他记得顾清霜昨日演示的步法,左脚画弧点向震位,却仍被罡风吹得后仰。
"巽为风,震为雷。"清冷嗓音自头顶传来,顾清霜不知何时立于第三十六阶的桃枝上,"风雷相薄,不是相抗。"
她信手折下朵半开的桃瓣掷向阵眼,罡风霎时化作绕指柔。
夜七顺着花瓣轨迹旋身,道袍被气流托起如白鹤展翅。
当他终于站稳在第二十阶时,发现左袖被风刃割裂的破口处,不知何时缀着朵完整的桃瓣——分明是师尊方才抛出的那朵。
日影西斜时,夜七瘫坐在第二十一阶的凹槽处。
巽阶残留的风灵正在经脉里横冲直撞,他尝试按照师尊所教的方法疏导气息,却被喉间腥甜呛得咳嗽。
松香忽然盈满鼻尖,顾清霜的云履停在眼前三尺。
"戌时方向。"她广袖轻挥,石阶上的青苔突然显现出银色星轨,"对着天玑星方位吐纳。"
少年侧身调整姿势,后腰不慎撞到突起的阵石。
即将栽倒的瞬间,一抹冰绫缠住他的腰肢,绫尾的霜花图案正贴在他丹田位置。
顾清霜隔空操纵冰绫调整他周天运转的角度,夜七却盯着那截微微晃动的银发出神——师尊发梢沾着片桃花瓣,随呼吸频率轻轻颤动。
最后三阶的巽风突然暴烈。
夜七的道冠早被刮落,散乱的黑发与青色风灵绞缠成团。
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却见顾清霜幻影般出现在风眼中央。
"看地面。"她足尖轻点,青玉阶上浮现出肉眼难辨的裂纹。
那些蜿蜒的裂痕竟组成先天八卦的变阵,夜七突然想起晨课时师尊用茶渍在案几上画过的图案。
当最后一道风刃擦着脸颊划过时,少年突然福至心灵。
他故意卖个破绽引风灵汇聚,旋即以倒骑青驴的姿势翻上第二十三阶。
月华初上时,顾清霜在石阶尽头烹雪煮茶。
夜七拖着酸痛的腿爬上第二十四阶,发现青玉案上摆着盏琥珀色的药汤——正是用他清晨采的玉髓熬制。
"巽者,入也。"她将茶盏推过三分,正好停在阶前桃影与月光的交界处,"今日你悟到几分?"
夜七捧着茶盏暖手,忽然发现案面水痕映出的卦象并非巽卦。
晃动的涟漪中,坎水渐渐漫过离火,恰似那日药庐里师尊在他掌心画的星图。
他抬头欲问,却见顾清霜正凝视他腰间冰绫,霜花图案已悄然变成并蒂莲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