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是假的。

她甚至根本就不存在。

意识到这点之后,李愚忽然迈动双腿,径直向卧室走去。

江怜不知道李愚要做什么,可她无条件相信李愚的判断,于是迅速跟了上去,和李愚一起来到了卧室。

李愚在卧室中央那张双人床前停住,抬起头,看向床头。

然后,他露出了稍显兴奋的表情。

就像许多侦探小说里所描述的那样,经历了一番跌宕起伏的冒险和推理后,主人公们终于发现了通往真相的那柄关键钥匙。

对侦探而言,真相和谜团本身就是最好的兴奋剂。

李愚那只漆黑的左眼里闪烁着火花迸溅似的微光,他盯着床头那片地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江怜解释:

“之前,我刚来到这间婚房时,其实有仔细观察过环境,可你也知道,这间婚房里有用的情报实在不多,毕竟它刚装修过,甚至没来得及住人。”

他说着,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面前的双人床:

“那时候,我能看出来的就只有婚房主人的经济状况一般,甚至有点窘迫——婚房里的这些廉价家具能证明这一点。”

“可婚房的主人显然对这场婚礼很重视,就算婚房里的家具很廉价,他也在尽他所能把这间婚房布置得温馨漂亮……”

“他大概真的很爱她。”

说到这儿,李愚忽然顿了顿。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江怜,脸上浮现出笑意: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重要,因为之前在小区里,我就已经打听到了这些情报。”

江怜愣了愣,下意识问:

“那什么才重要?”

李愚把头转了过去。

“一对新人,一间新婚房,你觉得,这间新婚房里一定会有什么东西?”

江怜下意识看向房间正中那张双人床。

好吧,不用李愚说,她都知道自己绝对想错了。

虽然家具什么的是必需品,但李愚指的显然不是这些东西。

家具是可以被替换的,那么,在这间新房里,什么东西才是不可或缺的?

很快,江怜想到了。

她也顺着李愚的视线,看向双人床的床头。

就像许多人小时候看过的《冒险小虎队》,当解密卡被放到了它应该待的地方,遗漏的线索就自然而然出现在了江怜眼前。

四四方方,一尘不染。

纯白色的相框里,一对新人亲昵地依偎在一起,朝相框外的另一对新人投去幸福的笑容。

遍地尽是绯红的婚房里,他们的幸福笑容竟纯净得像一束瓷白月光。

新郎当然是徐晨阳,而新娘……

身材纤细,甚至有些消瘦,因而撑不起那件略显宽大的红嫁衣,远远看去,甚至显得有些诡异。那袭红嫁衣红得像血,新娘的肌肤却苍白如纸,似乎新娘的所有生命力都用来供养那袭红嫁衣了。

红嫁衣不对劲,但还有更不对劲的地方——

“新娘没有脸?”江怜皱起眉,喃喃自语,“不对,为什么我们一开始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明明结婚照的位置这么明显……”

她下意识看向李愚。

李愚则盯着那副结婚照,低声说:

“因为最开始,我们都看不见这张结婚照。”

江怜没有继续追问这是为什么。

因为答案已然从她心底浮现出来:

他们之所以看不见结婚照,当然是有人不想让他们看见。

至于那个人是谁……

还能是谁呢。

江怜忽然冷笑一声,握紧了拳。

“是那个鬼东西?它是这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李愚不置可否:

“概率很大,但还不能完全确定。”

说完,他绕到了床头前,伸手,隔着玻璃轻轻触碰了下那张结婚照:

“它一边告诉你,徐晨阳的未婚妻是那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贾雪,一边却故意藏起了这张结婚照,目的恐怕就是误导你,让你得出与真相截然相反的结论……”

“——它在误导你。”

冷静地做出推理后,李愚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兜里。

可在摸到糖罐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离开黄粱梦之后他几乎是在连轴转,跑完夜游司跑快递网点,中间片刻不曾休息,更没时间补充糖罐储备。

那他缺的糖分这块谁给他补呢?

他无声叹了口气,像烟瘾上来却发现烟盒空了的老烟民,从兜里抽出来的右手无处安放,五根手指头尴尬地收拢又松开。

这时候江怜走到了他旁边。

“它为什么要误导我?”江怜抬头看着那张结婚照问,“这对它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李愚闻言转过身,看向江怜,打算向她解释。

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江怜的嘴唇。

江怜的嘴唇很好看,水润柔软,像涂了上好的唇脂,分外惊艳。

说来惭愧。

李愚已经是快要奔三的年纪了,可天天宅在山上,极少有和异性相处的机会,恋爱更是从来都没谈过,就更别提和女孩子牵手接吻了。

他不仅是处男,还是纯情小楚南。

所以跟其他的纯情小楚南一样,他也偶尔会好奇女孩子的嘴唇究竟是不是甜的。

要不试试?

鬼使神差的,他脑子里蹦出来了这么个念头。

可立马他就觉得自己有点下头。

趁江怜还没发现,他轻轻咳嗽两声,掩饰窘迫的同时迅速移开视线。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李愚在心里这么念叨了会儿,忽然又一愣。

不对啊!他想,我来酆城不就是为了清算某人吗?怎么现在反倒连她嘴唇都不敢看?

这很坏了。

就得看啊!不仅得看,还得狠狠地看!

于是李愚狠狠看向江怜的嘴唇——直到不久后,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江怜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条件反射似的,他飞速收回视线。

有点心虚,可他又觉得该心虚的另有其人。

唉,小楚南。

在心里自嘲一笑后,李愚重新镇定下心神,像平时那样冷静地解释:

“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江怜皱着眉认真想了会儿,迟疑地问:

“是因为……我是这个黄粱梦的主人?”

“准确来说,”李愚纠正道,“有可能是这个黄粱梦的主人。”

江怜低下头,沉思了会儿,突然把手伸进怀里摸索起来。

李愚看着她,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江怜在做什么了——因为江怜从怀里掏出了个电灯开关。

“给。”她把开关递给了李愚。

李愚这才反应过来客厅门口墙上怎么多出了个洞。

他下意识接过那开关,然后也陷入了沉思。

这……

他看看开关,又看看一脸期待的江怜。

一时间他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美少女红着脸,含情脉脉地把一个开关递给你,希望你把它按下去——按理来说这应该是相当香艳的展开,可如果开关是电灯的开关呢?

四四方方,巴掌大那么一个,边上还带着本该镶墙里的金属构件,裹着点水泥。

李愚拿着开关,像拿着块刚出炉的烤红薯,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

偏偏江怜还在催他:

“快按一下试试!”

李愚低头看着江怜,欲言又止。

江怜好像根本就没意识到她这举动有多暧昧,只是一昧肘击,催促李愚按下开关。

李愚当然知道这开关的用处跟他想的不可能一样。

想到这儿他不免有点纳闷——难道江怜自己就没点自觉吗?

她真的有这么纯情?

不像。

他认识的那个苦艾酒小姐跟纯情这两个字简直天生绝缘,谁都可能纯情,只有她不可能纯情。

谁家纯情少女天天搁那儿“香草我别光说不来呀”,“吃吃我的”,“不许对我设精”?

纯情?纯情在哪儿?

不像真的。

李愚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于是他假装打量手里的开关,实则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江怜。

果然,在女鬼小姐眼底,他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狡黠笑意。

毫无疑问,她是装的。

硬了,李愚的拳头硬了。

虽然上次他在群里说自己拳头硬了的时候,从苦艾酒小姐那儿得到的回答是:

真有那么硬吗?

不信。

我摸摸。

坏女人给我等着!李愚不动声色咬牙切齿想,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必把这开关给你换成粉红色椭圆的!

想完,他果断按下了开关。

“嗡”一声。

一片绯红的室内忽然亮起了轻柔的白光。

以江怜为中心,整间卧室都被迅速照亮。

李愚看到她站在那儿,嘴角带着恬静微笑,宝相庄严,佛光普照,就差原地飞升了。

他愣住了:

“什么情况?”

江怜闻言立马扯开了嘴角,瞬间破功,不复圣洁:

“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跟你说的,只不过刚刚忘了——这大概是个证据吧,可以用来证明我们之前的猜想。”

“证据?”李愚皱眉,“什么证据?”

江怜嘿嘿一笑:

“我是这个黄粱梦的主人——关于这件事的证据。”

她把她是怎么发现自己能发光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讲给了李愚,然后指着墙上的那张结婚照对李愚说:

“如果这个梦属于我,那我大概真能在这个梦里无所不能。”

“所以,刚刚你指出婚房里应该有张结婚照的时候,我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它。”

“所以,当我觉得周围太暗的时候,就真的……”

江怜说着忽然抬起手。

“要有光。”

她轻声说:

“我是这样想的,然后,你看,就真的有了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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