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地窖的烛火在酒瓮间投下鬼魅般的影子。嫣儿攥着金锁片的手指微微发抖,锁芯处"慕容昭"三个小篆渗着幽光——这分明是皇后未出阁时的闺名。

"原来沈姑姑当年偷走的是这个。"阴恻恻的笑声自头顶传来,掌事嬷嬷提着宫灯拾级而下,灯罩上血燕纹样在砖墙游走如活物,"娘娘猜得不错,老鼠总爱回旧窝。"

嫣儿急退两步,后腰撞上酒架。陶坛相撞的闷响中,她突然抓起半坛雄黄酒泼向烛台。火焰轰然窜起,嬷嬷的惨叫声里,嫣儿借着浓烟冲上台阶,锁骨处的胎记被热浪灼得发烫。

御花园的夜露沾湿裙裎,嫣儿在太湖石丛中喘息。怀中金锁片贴着心口发烫,恍惚听见母亲临终呓语:"慕容家的小姐最怕打雷夜......"

惊雷恰在此时劈开夜幕,嫣儿望见含章殿飞檐下悬着的青铜惊鸟铃疯狂摆动。她想起李轩曾说"惊鸟铃响三声便是信号",咬破指尖在锁片上匆匆画了道血符,塞进惊鸟铃中空的铃舌。

卯时三刻,嫣儿在浣衣局捶打凤袍时,听见老宫女们窃语:"听说漠北八百加急,七殿下今晨率玄甲卫出城了......"

梆木砸在青石上溅起水花,嫣儿盯着皂角水里晕开的朱砂——昨夜皇后赐的安神汤果然有毒。突然有冰凉物件落入木盆,是枚金螭纹扳指压着张字条:"戌时三刻,西华门柳。"

残阳如血时,嫣儿借口倒香灰溜到西华门。老柳树上刀刻的并蒂莲还沁着松脂,树洞中赫然埋着漠北舆图与半块虎符。正要取出,忽闻城墙传来戍卫换岗的号角声,夹杂着极轻的笛音——是《破阵子》后半阙!

嫣儿循声摸到城墙暗渠,李轩玄衣染血倚在渗水的石壁上,手中玉笛裂了道细纹。"皇后在虎符涂了牵机散。"他喘息着扯开衣襟,心口浮现蛛网状青纹,"用金锁片......刮骨......"

嫣儿颤抖着举起锁片,忽然瞥见他腰间新添的伤痕——分明是漠北弯刀特有的月牙形。雷雨夜零碎的记忆骤然拼接:母亲抱着她在火光中奔逃,身后追兵刀刃映出狼头徽记。

"忍着些。"锁片边缘没入皮肉时,李轩闷哼一声咬住她肩头。血腥气混着他袖间沉水香,竟与记忆里母亲染血的襁褓气息重合。黑血汩汩涌出,在青砖上汇成奇怪的图腾。

子夜更鼓响起时,李轩忽然攥住她手腕:"当年沈姑姑用这锁片换我性命。"他指尖抚过锁片内侧的划痕,"慕容昭以为灭了口,却不知先帝早将真正的遗诏......"

话音被破空箭矢打断。李轩揽着嫣儿滚进暗渠,毒箭钉入他们方才倚靠的石缝。渠外传来漠北口音的呼喝,火把光亮里,嫣儿看见追兵腕上隐约的狼头刺青。

"抱紧。"李轩突然撕开中衣,露出后背狰狞的黥纹——竟是完整的漠北要塞图。他引燃火折子掷向渗水的石壁,青苔遇火腾起幽蓝焰光:"这道暗渠直通太后寝宫......"

嫣儿在热浪中呛咳,恍惚看见李轩的黥纹在火光中诡异地流动。母亲缝在襁褓中的血书突然浮现脑海:"七皇子背图而生,慕容氏惧其......"

暗道尽头传来玉磬清音,李轩突然将她推入密室。石门闭合前,嫣儿听见他最后一句:"去太医院找秦娘子,说'朱砂浸的莲子该收了'。"

密道石壁沁着水珠,嫣儿摸到暗格中的犀角杯,杯底阴刻的小字让她浑身发冷——"永和元年,慕容氏献朱砂枕于先皇后"。原来当年胎毒是这般种下的。

五更天,嫣儿捧着药匣跪在太后榻前。蟠龙帐后伸出的手枯若鹰爪,突然攥住她腕间玉镯:"沈素心的女儿竟活着......"太后腕上紫晶念珠硌得人生疼,"当年她用假死药换你出宫,倒是留了后手。"

殿外忽起喧哗,小太监尖声哭喊:"含章殿走水了!皇后娘娘还在里头......"

嫣儿跟着太后鸾驾赶到时,只见李轩自火海中抱出焦黑的凤冠。皇后在烟焰中嘶笑:"你以为烧了凤藻宫就能毁掉......"话音戛然而止,李轩剑尖挑开她残破的衣襟,心口赫然烙着狼头印记。

暴雨倾盆而下,嫣儿在瓦砾中拾起半幅烧焦的圣旨。明黄绢帛上,"传位于七皇子"的字样被血渍浸透,印鉴处却是慕容氏的私章。

远处传来玄甲卫的马蹄声,李轩的剑锋还在滴血。他望向嫣儿时,眼底第一次露出挣扎:"现在你知道了,我身上流的......"

嫣儿突然将金锁片按在他掌心,锁芯弹开的刹那,半枚玉珏与李轩的扳指严丝合缝——正是调动漠北三十万大军的虎符。

"母亲用命守着的不是秘密,"她擦去他脸上血污,"是等你长大的江山。"

晨光刺破乌云时,太后身边的秦娘子送来药盏。嫣儿望着琉璃碗中晃动的汤药,忽然记起昨夜密室犀角杯底的刻字。碗沿将触唇畔时,她手腕突然一翻——

药汁泼在青砖上腾起白烟,秦娘子袖中匕首已抵住太后咽喉:"小丫头倒是比沈素心机警。"

嫣儿慢慢退向殿柱,指尖摸到柱上盘龙的凸目。母亲教过的机关术突然清晰起来,三寸七分处用力一按,龙口吐出淬毒的短弩。

"狼骑可听过江南沈氏的璇玑箭?"她扣动机关时,想起李轩教她认星图时的夜。短弩破空之声恰与更鼓重合,秦娘子眉心绽开血花的瞬间,城外传来震天的战鼓声。

李轩浑身浴血冲进殿门时,正看见嫣儿扶着摇摇欲坠的太后。少女撕破的袖口露出月牙胎记,与太后腕间胎记拼成完整的玉珏形状。

"好孩子......"太后染血的指尖拂过嫣儿眉眼,"哀家终于等到沈家的...璇玑......"

未完的话永远留在晨光里。嫣儿握紧太后塞来的凤佩,听见李轩在身后哑声道:"漠北军临城下,慕容昭打开了玄武门。"

宫墙外传来狼嚎般的号角,嫣儿将凤佩按在虎符缺口处。金属咬合的清音里,她恍惚看见母亲在杏花雨中回眸浅笑,而李轩的剑锋已映出第一缕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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