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演奏的事情，陈芸多少有些难以言表。她倒也不是水平不行，白也知道，没有一个傻子会花大价钱买一个装饰品，之后碰也不碰，更何况还是个学生。她就是不常和人合作，以至于到了一个需要合作的瞬间就变得自私自利。

当然，这与性格无关，与人更是无关，那只是一种习惯作祟，就像是一个常年在外的猎人回到城中贩卖皮毛时，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畏惧沟通。陈芸就是那样的猎人，空有一身精湛的手艺却无处释放。再加上冲过脑门的烈酒，连身体都有些晃晃悠悠。

她踩下失真，看着眼前的指板感觉它们都在月球上跳舞。

她扫动琴弦，拨动根音，似乎对什么都产生了不满。她不满自己，不满节奏，不满键盘那总是和她糊在一起的几个音阶，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她都不满起了王瑶和她抱着的煤团，觉得她们的视线很是多余。

她奋力演奏，让和弦的变化快于思考的速度，到底搞了个啥她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乱七八糟，一点都不像样。

白停下了鼓，米线不再弹奏，不甘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奋力地弹奏起了solo。

那一次她弹得很糟糕，浑浊的声音反复且无常。她想要弹得更好，但越是那样就越是糟糕，到了最后索性就自暴自弃乱弹一通。然而，白没有苛责，米线没有说话，王瑶也只是跟着旋律摇晃脑袋，好像一切都还有的挽回。

可陈芸能不知道问题是什么吗？事实上，刚刚的演奏，连一个初学者都不如。彻头彻尾的挫败感冲上脑门，直到一个唐突的脚步声登上了通往Livehouse的楼梯。

“西若你人呢？”突然出现的麻薇，让王瑶疑惑，但赶在她说出什么之前，挣脱她怀抱的煤团就已经冲到了麻薇脚边。

麻薇抱起煤团。“哦，好久不见啊煤团。”

“喵~”煤团举起肉球。

王瑶走下舞台，接着跑向麻薇。

“好久不见啊王瑶，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还有这个阵势是……哦我明白了。”麻薇看向架子鼓后面的白。“恭喜啊西若，又组起乐队了，上一次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白点了点头。

麻薇又看向陈芸。“这位是？”

“我对象，芸芸。”王瑶毫不避讳地说。

麻薇一时语塞，但很快又笑着回答。“哦，原来是王瑶的朋友啊。”

“是对象。”王瑶复述道。

麻薇又冲她笑了笑，就继续冲白说道。“马上就要开工了吧，再不准备的话晚上可能忙不过来哦。”

“的确，我也正准备回去工作。”一边说，白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包金色的芙蓉。“抱歉了，等休息日再玩吧，到时候我把其他人也约上。今儿这虽然设备舞台什么的都很好，但排练的话就应该有排练的样子，把这种地方当做排练室多少有些夸张了。”

“这是什么意思？”陈芸问。

“欢迎加入，下周日7点见，地点我让米线发你。”白深吸了一口烟。

“太好了。”米线附和道。

“为什么？”陈芸不解。

“就像我刚才说的，组乐队就像是谈恋爱，只有在一起了才知道合不合适。我看我们挺合适，至少目前是这样。”白一边朝着舞台下走去一边说。

“可我已经有瑶瑶了。”

“傻卵芸芸，我才不在乎这些，我当然相信你，你就是最正确的。”王瑶冲舞台上的陈芸喊道。

回到酒吧，不知不觉已经度过了六点，外头的天色在那里察觉不到。就像是回到了廊锡隧道中，时间不知不觉就飞速流逝。麻薇习以为常地来到吧台向白点了一杯英文名字的酒，又给煤团也点了一杯。煤团两眼发光，变成人形，惊得米线整个人跳了起来，像是小狗发现了最喜欢的玩具。

“Tulpa！”米线喊道。

白则对这一切见怪不怪，好似只要什么事情和麻薇扯上关系都会变得稀松平常。她以沉稳的手势举起酒嘴，然后倒入加过冰块的摇壶，接着倒入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澄清液与柠檬糖浆混合，盖好摇匀。

煤团心满意足地坐在几人之间，享受着在背面的世界享受不到的乐趣。她玩着头发，哼着小曲，真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对着眼前的事情充满好奇。她看着透明的酒液进入高高的杯子，随着一点点紫色的酒变成了炽热的橙色。

她鼓起了掌，问道：“这是什么魔法？”

白回答：“颜色魔术，只要一点点金巴利就可以，当然如果是绿色的话就需要用到蓝橙，但颜色只是调酒师最基础的东西，好喝的酒不一定好看，好看的酒不一定好喝，可千万不要被颜色迷惑了哦。”

白转向腻歪在一起的王瑶与陈芸。“那你们，你们喝点什么吗？”

“没点过不知道。”陈芸说。

“复议。”王瑶说。

“那就做一个轻盈一点、易饮一点的如何？”

“我要最难喝的。”米线说，“我要反复提醒自己我在喝酒，不让自己陷入过于舒适的状态，以此来警戒自己不能有酒瘾。”

“哪有像你这样给调酒师提要求的……”

“那我要苦涩的。”

“接骨木花的味道你OK吗？”

“什么是接骨木花？”

白叹了叹气。

“那个很贵吗，酒？”王瑶问，“我听说这种地方一杯酒快100都很正常。”

“唉，放心喝不够还可以点。”麻薇举着酒杯说，“今天我请，你们还能把我喝破产了不成。”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白一边倒酒一边说，“这整个地方都是她的，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想好喝什么了吗？”

“选择困难啊，选择困难。”王瑶说。

“那就随我意咯。”

“不行……”龙舌兰如毒药一般的草本味淌过舌尖，她说，“我要龙舌兰。”

“哈！我还以为是我们的新吉他手点的呢。”

陈芸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龙舌兰就是最具有音乐性的酒，盐，柠檬，酒。Rhythm, Harmony, Melody. 简直一模一样。”白拿起了酒瓶。

“和小朋友说这些也弄不明白吧，我看你还是少摆弄一下你那些没用的知识了。”麻薇说。

“哈哈，也是也是。”白回答。

“话说，白到底是叫西若还是叫白？”王瑶问。

“因为西若是白，白是西若啊。”麻薇说，“白いの色，不就是白色吗？”

王瑶愣在了原地，她想过无数理由却从未想过如此简单，她感觉心中万马奔腾，就连酒杯被推到了她的面前，她也无动于衷。“这未免也太烂了吧！”她说道。从一根想要抢走她酒杯的触手中夺过了酒，她喝了一口。“好喝！”她说。

第一杯酒是龙舌兰，第二杯酒是伏特加，第三杯酒是草药做的，第四杯叫金汤力，第五杯是几口雪莉。当然，那样喝下去人会神志不清，所以陈芸和王瑶早一步喝上了橙汁汽水。她们看着煤团与麻薇喝下了最后一杯威士忌，在酒精所带来的红晕与终于到来的客人一同做起了游戏。

陈芸已经打起了趔趄，王瑶也就快要睡着。麻薇说送她们回家，就打了个车与她们一起挤进了后座。三个人依偎在一起，浑身都是酒气。

陈芸不愿意让麻薇与王瑶独处，即便在短暂的相处中她已经大致弄清了麻薇的人品，但她还是不放心，就像她总是不放心一样无法将王瑶全然交出。

麻薇说她有话对王瑶说，陈芸就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的，除非心里有鬼。那时候她把琴和效果器和音响都暂时丢在了酒吧里，她一身轻就连步伐都比以往更加轻快。

她们下了车，漫步在小区路上，王瑶已经睡醒，她还没有醒酒，不过那不适感已经渐渐消散。在路灯下，麻薇停下了脚步，她看向身后互相搀扶准备高歌的少女们，她说：

“王瑶，加入魔法少女工会吧。”

“嗯？”王瑶不解。

“我想你也听琦琦提及过吧。”

“为什么要加入？”

“因为你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不是吗？”麻薇双手交叉，胸有成竹。

王瑶又一次不自觉地颤抖，就像很久之前一样，她想，她就应该答应，可嘴巴却不停打颤。

“想清楚了随时联系我。”麻薇拍了拍王瑶的肩膀，接下来她能听见的只有渐行渐远的高跟鞋声。

陈芸问她怎么了，她只是说想要她多陪陪她。陈芸当然不会拒绝，就算是滚上床她也不会。她巴不得滚上床，如果那可以安慰她的话。煤团又输了一次，陈芸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