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们登上城墙的瞬间，六颗巨大的火球坠落在城市中心的广场上。紧接着，数十道炮火在空中划出流星雨，将清晨的宁静撕裂成碎片。
克莱尔怔住了，这一幕让她想起了圣典中描述的宗教故事——天火焚城，烧尽一切罪恶。
“协同术式，”爱丽丝低声说，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的广场，“能把共同咏唱的每个法术都增幅好几倍威力。这和当年阿格特决战时的阵法一模一样，肯定是弥瑞尔那家伙设计的。”
克莱尔微微一怔：“弥瑞尔？”
她当然还记得那个精灵。那个在听证会上被她压在身下、抡起拳头殴打的精灵。
弥瑞尔·维林诺。
又是她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怎么，她是你的朋友？”爱丽丝侧过头看向克莱尔。
克莱尔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不，说是老冤家更合适。”
爱丽丝轻笑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广场：“你的老冤家现在就作为阵眼藏在后方，为围攻你老姐的那些精灵协调魔力。”
克莱尔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发白。
她的目光扫过雾气中的长街，试图在混乱中找到弥瑞尔的踪迹：“那我们就去揪出她！她在哪？”
就在这时，低沉而粗犷的呼麦声在城中各处响起，仿佛狼群在狩猎前齐声发出的嗥叫。
紧接着，无数兽族骑兵从四面八方涌向广场，纹刻着白狼与苍鹰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爱丽丝眯起眼睛，扫视着城中的草原战旗：“库曼部、鞑靼部、钦察部、克烈部……那些兽耳蛮子，竟然都被忽悠来了。”
此刻广场上化作了尸山血河，兽族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圣彗星兰在骑兵潮中挥舞着大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
“这是……战争啊！”克莱尔低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爱丽丝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太悲观，幸好我们来了，你老姐还有机会。”
她的话音还未落，广场上空突然凝聚出无数石枪，仿佛砂与石的荆棘丛，密密麻麻地悬挂在天空中。
爱丽丝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的眉头紧锁：“连发五阶法术？那些长耳朵到底捣鼓出了什么东西？”
克莱尔的目光同样紧紧盯着那些笼罩在蒸汽中的金色身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那些精灵穿的是蒸汽甲胄吗？”
爱丽丝点了点头：“可能是。”
“这不可能！蒸汽甲胄的内骨骼是用恶魔遗骸制成的，但北陆根本没有这种原材料啊。”
“制造甲胄的素材不一定非得是恶魔，理论上能够对生物基因产生侵蚀的东西，都能达到这种效果。”
爱丽丝边说边伸出手，指了指城墙之下。
克莱尔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城墙下聚集着一群兽族士兵，他们的脸在雾气中显得模糊不清。
她不经意间从城墙上踢下了几颗碎石，碎石滚落的声音引起了那些兽族士兵的注意，他们一同抬起头，目光冰冷而空洞。
一瞬间，克莱尔感到一阵寒意袭来。那些兽族士兵的脸看起来一模一样，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克莱尔微微战栗，这个场面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被围在一群面目完全相同的、没有表情的人中间。
她想起来了，在跳蚤窝的地下赌场，在阴影中爬行的亚龙人也是这副模样。
这些兽族人都被龙血所污染，丧失了自我，此刻就如同行尸走肉般守在鲁昂的城门前。
她突然明白了爱丽丝想说什么。
“你的意思是，精灵用龙的器官代替了恶魔遗骸，制作出了蒸汽甲胄？”克莱尔的声音微微颤抖。
爱丽丝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城墙下的兽族士兵，眼里带着一丝怜悯。
“火龙是高傲的族类，它们怎么可能允许精灵将同胞炼成工具？”克莱尔有些不可置信。
爱丽丝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国家就是这样的东西。恶人以国之名强取豪夺之时，被煽动的人们只会跪着献上他们的尊严与生命。无论是人类、兽族、龙族……还是吸血鬼，都是如此。”
克莱尔没有说话，她瞪大眼睛看着爱丽丝，还冲她使劲地眨眼。
“别慌，也别乱动。”
爱丽丝完全没有理会她的警告，语气还是轻描淡写的：“我的话既是说给你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
克莱尔和爱丽丝面对面，她看到的东西爱丽丝看不到。
爱丽丝背后站着一个人。
克莱尔看不清她的模样，但从身形来看，是个女人。
她很安静，身材纤细修长，甚至可以说是窈窕。她应该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了，没有任何动作，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但从克莱尔注意到她的那一刻起，便被她那如山般的气势所震慑。
所谓山一样的气势，便是它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那里，你却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更不敢妄想撼动它分毫。
爱丽丝缓缓地转身，平和地看向那个黑影。
“其实你早就到了，对吧？”爱丽丝轻声说，“你们现在被叫做血猎军吧？”
“如果你还留在北陆，血猎军本该由你统领。”黑影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好听，轻柔中带着些许磁性。
“我应该更小心的，鹰派的疯子们就算再怎么自负，也不会觉得凭一条龙和几个精灵再加上一千骑兵就能在南陆来去无阻，军部肯定会派来坐镇的人。”
“怎么发现我的？”黑影问。
“你的香水。你一直用的都是醋栗味道的香水，我记得那股香味。”
“原来是这样。六十多年前的事你还都记着呢。”黑影微微点头。
黑影缓缓地上前，踏破了缭绕的雾，彻底暴露在爱丽丝和克莱尔的眼中。
修长的眉眼、修长的身材，白色的板甲上雕刻着燃烧的蔷薇。
那是与肯特的布克·梵卓别无二致的盔甲，他们都是血猎军中的一员，都曾在火蔷薇的旗帜下追随着克莉丝王冲锋陷阵。
布里奇特·梵卓。
克莱尔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她们曾在那次家族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依稀记得她是那位林登商会会长的母亲。
爱丽丝歪着头看布里奇特，看了很久，无声地微笑：“妞儿，你今天真好看。”
“是在说我的头发吗？一位麦西亚的发型师帮我做的，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布里奇特单手扬了扬微卷的鬓发。
“我可没什么值得介绍给你的新朋友，拜龙教里只有一群阴湿的精神病，他们加起来都没你有意思。”爱丽丝笑着说。
“我猜到你过得不开心，早就应该去看你的。”布里奇特也在笑。
克莱尔紧张地看着这两个家伙，有点纳闷，她们都握着剑柄，气势上一丝一毫都不退让，却开始拉家常了。
“爱丽丝，回头吧，还来得及。”布里奇特轻声说。
“回头？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觉得我是一时兴起离家出走啊？”爱丽丝笑得还挺灿烂。
“大家都很想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谁在想我？是一直在狗咬狗的小矮子和长耳朵？还是不负责任的水神大人？你们还有人记得克莉丝想留下怎样的国家么？”爱丽丝忽然又不笑了。
布里奇特沉默了片刻：“我知道联合王国现在不够好，所以我们需要你回来。”
“不够好……你还好意思说。你现在不也是鹰派的一员么？”爱丽丝把所有表情都收走了。
布里奇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看向克莱尔：“你是小克莱尔吧？为什么要和她混在一起？”
“……我和爱丽丝有共同的目标，我们要阻止这场阴谋。”克莱尔盯着布里奇特，格外警惕。
“你这是在叛国。有想过赫塔和西比尔的感受么？”布里奇特的眼神冰冷。
克莱尔无言以对，她当然明白自己的行径是对北陆联合王国的背叛，但她早已下定了决心。
爱丽丝挡在了克莱尔的身前：“别打扰我的老妹儿！”
她猛地向克莱尔吼道：“去做你该做的事，弥瑞尔是个怂包，那些亚龙人肯定是她弄出来当作护卫的，跟着它们的痕迹就能找到她！”
克莱尔愣了一瞬，随后迅速点了点头，掉头往相反的方向奔跑。
布里奇特身后的雾气中又亮起了几双红色的瞳孔，身着白色板甲的吸血鬼们从雾中突出，纷纷拔出长剑，意图堵截克莱尔。
爱丽丝看着克莱尔的背影越来越远，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跑得真快，小兔崽子。”
她猛地挥出一剑，手中的加洛林军刀带起一道刺眼的弧光，城墙上的积水溅开成圆，将那些血猎军挡在了身前。
“你真要一条道走到黑？你这么做，对你对她都没有好处。”布里奇特叹了口气。
“妞儿，这话可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爱丽丝·威塞克斯，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什么白道？管他白道黑道，我只走自己的路！”爱丽丝笑着说。
布里奇特愣了片刻，也轻笑出声，不过笑的时候也在摇头叹气：“行行行。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爱丽丝眼眸低垂。
“你还觉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布里奇特注视着爱丽丝的眼睛。
爱丽丝点点头。
“谢谢。”
这两个字出口，布里奇特和爱丽丝手中的刀剑同时划破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