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尔站在城墙上,背着那个从南特带过来的大包。

向下望去,那些被龙血侵蚀的兽族人静静地聚集在大教堂的门前。他们的目光空洞而涣散,各自望向不同的方向,像是没有记忆与情感的孤魂野鬼。

克莱尔明白,弥瑞尔就藏在那座教堂里。

鲁昂的城墙高约二十米,站在边缘俯瞰,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

孤独,高旷。

克莱尔深吸一口气,任由身体向前倾斜,直坠而下。在下坠的那一刻,她看到广场上的石枪之丛如雨幕般落下。

她在失重状态下拔出了两柄刀,银色的短刀与赤色的长刀同时出鞘,在空气中划出尖锐的啸声。

那些兽族人依旧静默地站立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以没有表情的脸迎接她,爬行动物才有的竖瞳里流动着暗金色的光芒。

克莱尔缓缓调整呼吸,回忆着爱丽丝在路上指导她的二天一流招式。毕竟她不是主修的剑术,手还不太顺。

直落中的她闭上双眼,双手紧握刀柄,猛然挥出,两道刀光画出巨大的圆弧,竖斩而下。

二天一流·二天晒日。

落地的瞬间,凌厉的双刀将落地点周围的兽族一气斩断,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

克莱尔依旧闭着眼,她能听到耳边传来了血液从伤口中喷涌的声音,骨骼在刀锋下断裂的脆响。

她随手挥刀,刀光划出完美的弧度,血水如扇面般洒开,随后缓缓睁开了红色的双眼。

克莱尔站直了身体,手中提着那个黑色的大包,双腿分立,风衣在风中飒飒作响。

这时她听到了缥缈的吟诵声从街道尽头的教堂中传来,那是精灵的语言,古老而又诡异。

弥瑞尔也发现了她。

一个领域在吟诵声中悄然展开,所有兽族的皮肤下泛起诡异的红色,仿佛血液正从毛孔中渗出。他们的胸腔剧烈起伏,心脏如战鼓般轰鸣,将滚烫的血液泵向四肢,身体机能在一瞬间得到了数倍的强化。

在人类纪元起算之前的太古,龙族将它们的血液赐给它们的军队,鼓舞效忠于他们的人类和野兽,把他们化为蛮不畏死的死士。

克莱尔没有退,疯狂的兽族们一拥而上,他们被血管中沸腾的龙血鼓舞,纷纷跃起。

她明白,这些被龙血侵蚀的家伙只是弥瑞尔用来消耗自己的,她不能在这里浪费宝贵的十三秒。毕竟弥瑞尔驾驶的是蒸汽甲胄,克莱尔必须将十三秒都留给她。

克莱尔将双刀深深插入地面,从背包中迅速抽出两支开罐刀,同时扣动扳机,大步向前迈进。

枪口喷射出的钢珠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锥形弹幕,靠近的敌人瞬间被金属的风暴撕碎。

子弹耗尽,她毫不犹豫地将两支空枪掷出,精准地砸翻了两个几乎冲到她面前的兽族。

紧接着,她从背包中掏出一支维勒·帕洛沙冲锋枪,激流般的枪声中无数弹壳冲向天空,弹雨倾泻而下,火力范围内的兽族一个个倒下。

冲锋枪的子弹也很快打光,那些在龙血驱动下不畏死伤的兽族再次围了上来。

克莱尔双手各拔出插在地上的双刀,刀光闪烁间,她再次挥刀成圆,锋利的刀刃在兽族们的喉间划出一道道粘稠的黑血。

枪林弹雨,刀光剑影。

她的攻击凌厉至极,但心情却从未如此放松,每一个动作都愈发熟练,仿佛行云流水般自然。赫塔与爱丽丝叮嘱她的要点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又被她自然而然地运用在手中的武器上。

这才是她所期待的战场。

爱丽丝的话点醒了她。

去他妈的北陆联合王国,去他妈的路西斯帝国。

她从来都不关心什么狗屁政治阴谋、国家大局,她在此战斗只是为了保护她的亲人。

她机械而高效地重复着杀戮,红色的双瞳中没有半点怜悯。

火焰一次次照亮了女孩的脸庞,映出那张兴奋而狰狞的面容,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自我。

然而,这是她第一次不借助异能面对如此众多的敌人,她的攻击也无法完全阻止疯狂的兽族逼近。他们的爪与牙在克莱尔身上留下或深或浅的伤痕,甚至有几次险些贯穿她的身体。

也许是吸血鬼的自愈力在起作用,也许是麻木了,克莱尔并没有强烈到不能忍的痛感。但她终究是累了,半跪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最后一个兽族人从建筑物上跃下,克莱尔半跪于地,振开风衣,抽出自己最后的武器,利兹为她定制的那支开罐刀。

枪声像是暴雷,直接把那个兽族的脑袋轰碎了半边。

暴露在她眼前的是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孔。尖锐的鳞片覆盖了原本的皮肤,异形的长牙从嘴角刺出,完全失去了草原民族应有的面容。

这些兽族并不是随处可见的马夫或牧民,他们都是草原的精锐,或许都是各自领主麾下的把阿把秃尔,可如今都在弥瑞尔的骗局中变成了流着龙血的僵尸。

终于都杀光了。克莱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脑子里浮现出各种景象。

利兹和班长应该已经回到伦丁尼姆了,或许她们正在一起吃饭,一起在餐桌上痛斥自己的不辞而别。

佛洛拉应该也到帝都了吧,希望那只又怂又胖的橘猫能陪在她的身边,让她不要那么伤心。

好饿啊、好饿啊。

自愈已经达到了极限,吸血鬼的血脉在催促她吞下生物的血肉,为自己补充能量。

可浮现在她眼前的却是那一天的BLT三明治……她多么想永远坐在商业街的长椅上,一边吃三明治,一边偷偷看佛洛拉的侧脸。

克莱尔用力摇了摇头,强行驱散了头脑中的幻想。

她从口袋中掏出一瓶血浆,仰起头将瓶中的鲜血一饮而尽。

她在手心握碎了瓶子,感受着皮肤被玻璃碎片割裂又在转瞬间愈合,那份疼痛将她拉回了现实世界。

克莱尔摇摇欲坠地走向道路尽头的教堂,但忽然间她再度警醒起来,猛地站直了,收紧了全身的肌肉。

街道尽头的浓雾中,身着白色板甲的血族骑士们并肩站在雾气里,他们双腿跨立,将银色的长剑插在地上。

城墙上的血猎军并不是全部,这支最为古老的部队预料到了她会来突袭弥瑞尔,早早地埋伏在了教堂之前。

战斗并未立刻开始,骑士们拄着长剑默立,克莱尔缓步退后拉开距离。

她当然知道,这些家伙都是梵卓中的好手,无论是技巧还是经验自己都处于劣势,不用异能根本没有击败他们的可能。

没有远程武器也很麻烦,也许用异能偷袭一名血猎军并从他那里夺下佩枪才是最优的战术。

但即使是最优的战术,成功率也不会高于一成吧?

克莱尔无声地笑了笑,正要动作,血猎军的阵列中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她以为是指挥官要出列,但事实上并没有。骑士们纷纷侧身,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他们这是要让自己离开吗?为什么?他们是军部的人,不执行军令的人就得上军事法庭,吸血鬼也不例外。

或者这是个陷阱,引诱自己走到他们中间然后忽然发起进攻?但这不是梵卓家族的行事风格,那些高傲的血族骑士不会允许自己做这种事。

克莱尔来不及思考了,广场上的石枪之雨还在倾泻,她必须抓紧时间干掉弥瑞尔。

她猛然发力前冲,从血猎军组成的铁壁中穿了出去。血族骑士们构成的屏障令隐藏在暗处的龙化兽族们不敢上前。

在她经过某位队列中的骑士时,她听到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荣耀尽归克莉丝王!”

那声音很熟悉,是班长的父亲,莱卡特爵士。

克莱尔猛地扭头,下一刻炮火划过天际,火光照亮了莱卡特胸前的徽章,其他血猎军的胸铠上也都挂着相同的徽章,那是燃烧的红色蔷薇。

——与克莱尔风衣上挂着的火蔷薇徽章别无二致。

她忽然明白了,并不是每一位血猎军都甘愿听命于鹰派,他们所效忠的对象只有那位克莉丝王。但在国家机器的高压下,不出手已经是血族骑士们能为她做的一切了。

克莱尔扭过头去,奔跑着穿过了血猎军的队列,跌跌撞撞地冲进雾里。在这片雾之后,将是她最后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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