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睡前想过太多关于那只飞鸟的事情，她做了个充满禽类的梦，炊事兵的铁锅里面炖着鹅，步枪兵的篝火上烤着鸡，禽肉的香味传遍山脚，甚至一度盖过医疗安置点的血腥与消毒药水味。
林雨撕下一条鸡腿，碗里盛着鹅肉，扒拉一筷子米饭就咬在鸡腿上大嚼特嚼，吃得那叫一个满嘴流油。
铁锅炖大鹅的汤汁浇在饭上，将米粒浸透，舌头一抿就能将满口的米饭粒粒分开。香料的味道绽放在味蕾，能在战争年代吃上这么一顿饭，就算去死都值得啊……
啊……
林雨被饿醒了。
连日疲惫劳累过度，本该一饿就醒的她，硬生生被饿了好久才不情愿地醒来。睡一觉醒来不但腹中空空，精神也没提振多少。
好在梦里她吃下了整碗米饭和鹅肉，手里的鸡腿也啃完大半，没有做梦做一半醒来发现自己两手空空的那种遗憾。虽然梦里大吃饱和现实饿肚子的强烈反差会让她大失所望就是了。
忍受腹中饥饿以及腰酸背痛，林雨走回昨晚自己睡觉的帐篷，很快在床铺边翻出属于自己的饭盒。
晃晃悠悠地走到发放午餐的位置，她只在桶里看见见底的白粥，以及挂在桶边的青菜叶子。
“就吃这个吗，伙食也太差了吧。”林雨失望地垂下头，不由自主在心里追念梦中的炖鹅。
要是前辈们还在，一定会给我搞来一只，炖得香喷喷的。
“这个点才打饭来肯定没好菜啊，”蹲在一旁刷锅洗碗的炊事兵递给她一个木勺，“刮一刮还有点剩的，你不吃我就把粥桶洗了。”
林雨抬头望向偏西的太阳，的确已经过了饭点的样子，只好将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
谁让自己睡过头呢。
接过沉重的木勺，林雨倾斜粥桶，将桶壁上附着的米粒统统刮下，拢成一团倒在自己饭盒里。再用力抬起空桶，将桶底淡白色略带粘稠的液体统统倒出。
端起饭盒坐到一边，卖相、口味、营养价值三方面均可见底的一碗青菜粥摆在自己面前，还凉透了。
拿起筷子，林雨盯着粥水表面漂浮的菜叶和米粒，没能第一时间动筷。
虽然饿到极点，但这未免也太过寒酸。
做了好久心理准备，再加上咕咕叫的肚子不停催促，她才硬着头皮夹起一根青菜塞在嘴里。
唔嗯嗯。
其实味道很一般，就是水煮青菜再放凉的感觉。
随便嚼几口咽下，她捧起饭盒，像喝汤一样将白粥喝完，意犹未尽地揉揉才填满小半的肚子，又开始思念前辈们所做的饭菜。
大鹅，我的大鹅啊……
被饥饿环绕的林雨回到今早出发的位置，异常繁忙的手术帐篷旁，站到领导医疗连的军医面前。“长官，我回来了，这边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对方左手夹着香烟右手握着魔药瓶，脸色比早上林雨见他时还要憔悴许多，“是你呀……我之前看撤回来的医务兵里面没有你，还以为你死在左岸了。”
“没有的事，我只是没和他们一起回来，”听说自己被对方判定死亡，林雨赶紧摆摆手解释，“我先行回来之后，在后面转了一圈，帮了点转运伤员方面的小忙。”
如果没有杨希的工兵铲庇佑，眼前这位军医的话估计会成真。
说起来，那家伙打白刃战的样子真卖命呢，要是没有他，林雨绝对会死在堑壕里。
不对，要是没有他，林雨根本就不会跑到堑壕里。
“那就继续帮忙，照料伤员的人手永远不嫌多，上午那次进攻后又多了很多伤员，一时半会治不完的。”
临走之前她还提出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让她和南宫姐一起工作。
这位军医不清楚南宫姐的全名，在林雨提醒他“上一个提出离谱要求”时才明白是谁。
“请便。”他同意了林雨的小小请求，还继续道：“老实说我其实对你们帮忙治疗伤员不抱什么希望，你们毕竟不是我的部下，甚至服役的部队都不是同一支。”
林雨则用南宫姐教给她的最重要的一句话回答：“医者仁心，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伤员死去而无动于衷呢。”
“这样啊……真好。”
他掐灭手头的香烟，灌下最后一口魔力药剂。
看样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少女治病中——
日渐西斜，林雨又做完一台小手术，站到帐篷外面往河流左岸张望。
太阳在侧后方照耀，此时远眺左岸不会感到刺眼。矗立两岸间的桥梁，左岸阵地上的工事，她都能尽收眼底。
“怎么，累了吗？”南宫姐在她之后钻出帐篷，用手肘顶了顶林雨的肩膀，轻声问道。
“怎么可能不累……”将憋在胸口里的闷气统统吐出，林雨用力伸了个懒腰，还揉了揉又空空如也的肚子。
“那要不要现在去告诉团长我们会魔法的事？”南宫姐贴着她站近了一些，“正好我们现在有空，兰佛斯人没有进攻，那位团长也不会忙于指挥作战的样子。”
林雨对此坚决摇头拒绝道：“不行。”
“后方才安全啊，之前在河对岸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她跨出一步站到林雨的面前，“别看我们离河边这么远，兰佛斯人的大炮还是有可能炸得到的哦，你自己都亲身体验过，肯定也知道吧。”
“如果这个节骨眼跟别人说自己会治愈魔法，不但可能会被追究隐瞒的责任，还有可能被逼着连灌十瓶魔药通宵救治伤员。”
说着说着，林雨眼前出现军医手持药剂瓶猛灌的模样，还有他仿佛苍老十岁的憔悴表情。“南宫姐你说过，这种东西用多了就会长不高的。”
“……呵呵，你也有你的小心思啊。”南宫姐久违地伸手在她额前一弹，这次林雨没有躲。
“之前不是说什么医者仁心吗，怎么现在就藏着掖着不愿意去治病救人？”
“因为南宫姐你还说过，帮助他人也是有限度的。在医务兵这个身份之前，我是个希望自己能好好发育快点长高的‘小女孩’。”
换而言之，如果帮助他人会损害到自己的利益，她便不会去做这种事。至少现在，她不希望自己变成输入药剂输出治愈术的人肉机器。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先这样吧，等战事平缓下来再去考虑魔法的事情，现在先把我们手头的任务完成——走，打饭去。”
不再考虑将她们的魔法天赋告知别人，南宫姐拉着林雨就来到营地里发放晚餐的地方。
盯着饭盒里指头大小冒着热气的鹅肉，林雨不禁猜想，是不是之前睡觉的时候听到了杀鹅的惨叫，才会梦到铁锅炖大鹅。
再看向炊事兵把守的满满一大桶炖鹅肉，她觉得听到的也有可能是炊事兵被鹅群追着跑的声音。
“嗯，真香~”
美梦照进现实，嘴里的米饭都显得甜腻无比，仿佛手艺奇差的炊事兵突然得到几位前辈的真传。
“今天的晚餐比午餐要丰盛哎。”
“因为他们马上要换防去左岸的防区，所以最后一顿会丰盛许多吧。”
南宫姐的话让她嘴里的米饭都不香了，停下筷子，扭头往左岸的方向望去。
远方小山丘后面飘起许多道炊烟，兰佛斯的炊事兵也在生火做饭，洋鬼子们也会有一顿丰盛的、最后的晚餐。
兰佛斯人的传统美食是什么？总不会是炸鱼加薯条吧。
反正鹅肉比那些都香。
夹起那块鹅肉塞进嘴里，林雨默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