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快递网点那儿拿回了法器之后,李愚马不停蹄赶往小区。

从表面来看,小区一切如常。

阴阳两界还未完全重合,目前所有异常都还被约束在一个很小的区域里,即那间婚房,只要走进那间婚房,就能越过生死线,抵达小阴间。

一路上,李愚留意到小区里多了不少新鲜面孔,他们隐藏在人群和街角巷弄里,存在感极其微弱,如果不是在知情的前提下特意寻找,以普通人的感知恐怕根本就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他们是夜游司的人。

如果他失败了,没能救出江怜,这些人将负责第一时间处理后续问题。

李愚假装没发现这些人,径直往婚房所在的那栋居民楼走去。

但有一说一,这些人的伪装技术委实有点辣眼睛。

远点煎饼果子摊上的夯货连饼都摊不圆,笨手笨脚,甚至能在饼上戳几个洞出来,正在挨买饼的老太太数落。

近点跟老大爷们下象棋的家伙明显是个臭棋篓子,身旁围了一圈恨铁不成钢的老大爷,指指点点,你让拱卒我让跳炮,给他臊得脸像猴屁股。

唯一一个还算靠谱的穿了身痛衣,胸前是个身上只挂了几片破布的大雷大鼙鼓白毛红瞳二次元美少女,丫蹲在凉亭边上玩手游,要不是李愚路过的时候他主动抬起头跟李愚打招呼,李愚都想不到他也是夜游司的人。

幸好,他们都有专门用来遮蔽气息的符箓和法器,所以就算破绽百出,也没人能识破他们的身份。

就像越共深入了丛林,他们几乎完美地和这破小区融为一体。

李愚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在意他们的存在。

他背着剑鞘,拾级而上,很快就到了六楼。

六楼依旧被潮水般的红光所淹没。

他昨天离开时,红光只能勉强淹到他小腿肚,而他今天到来时,红光已经没过了他胸口。

恐怕再过不了多久,红光就要淹没整层楼。

届时,黄粱梦里孕育的那东西恐怕便要跟着醒来。

得抓紧时间了。

李愚想着,抬腿,迈入了婚房那扇大敞着的,不住向外流淌红光的门。

他再度跨过了那条生死线。

眼前的景象一花,随即天翻地覆。

婚房如泡影消失,绯红的月光和仿佛死去了的,空无一人的旧小区再度出现在了李愚面前。

李愚下意识低头,发现那件大红马褂和绸布红花也重新出现在了他身上。

剑鞘呢?

这么想着,他伸手到身后。

熟悉的,冰冷而细腻的质感出现在了他的指尖。

剑鞘果然还在。

李愚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他抬起头观察了下四周,好确定自己的位置。

为了防止在小区里迷路,出发前他特意记下了整个小区的地图,现在,这份地图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这里不是他之前离开黄粱梦的地方,不过倒是离得不算远……

确认方向之后,李愚不再耽搁,迅速朝着黄粱梦里婚房的位置赶过去。

不久后,他见到了那栋熟悉的居民楼,

从表面看,那栋居民楼似乎还很正常——以江怜的怪力,要是真出什么事了,整栋楼说不定都要被拆了。

李愚略微放心下来。

但他仍未完全放松警惕。

手里捏了符箓,背着剑鞘,他脚步轻捷无声地爬上了楼。

这里的夜静悄悄。

一楼二楼三楼……一路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直到五楼。

五楼东户,婚房的正下方,那间房子的门被活生生踹得扭曲变形,这种恐怖的力量,李愚只在江怜一个人身上见过。

怎么回事?

江怜为什么要没事干来五楼踹门?

李愚想着,靠了过去,仔细端详门上的痕迹。

形变不是很大,可为什么形变不大?以江怜的力量,应该能轻松把这扇防盗门踹爆才对,事实上是它虽然整个都因怪力而扭曲了,但还是好好地待在门框上。

又盯着那扇防盗门看了会儿,李愚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分外沉闷。

声音不对。

后面好像是实心的!

李愚皱起眉。

他隐约猜到,或许这就是江怜踹门的原因。

可为什么非要是五楼?其他楼层其他门不行吗?五楼的这户有什么特殊之处?

先前在夜游司看过的资料悄然浮上心头——

六楼是新郎徐晨阳的婚房,往下一层,五楼,是徐家的老房子。

徐晨阳的老母亲本来住在那儿。

所以,江怜本来是想来看徐家老房子里有什么线索?然后,阴差阳错的,她发现防盗门踹不开——不对,要是按江怜的性格,如果她发现防盗门踹不开的话,应该会把整扇防盗门都扯下来才对。

难道,她已经在别的地方实践过了?

李愚一边分析,一边蹲下来,试图在现场找到其他线索。

很快,他找到了。

他发现地上有雷劈过的焦黑痕迹。

是雷符?

江怜动用了雷符?

为什么?李愚不认为江怜会奢侈到对一扇门使用雷符,更何况门上并没有雷符留下的痕迹。

就连地上的痕迹都很少。

李愚清楚雷符的威力,如果正常引爆的话,绝不至于只留下这点痕迹,看情况,似乎是在什么东西内部引爆的,而那东西被引爆之后就消失了,没留下任何痕迹。

雷霆是至阳至刚之物。

任何邪祟被这么来一发雷符,恐怕都非死即残,在雷符面前,它们只能如白雪般消融。

李愚的心情忽然沉重起来。

在整个黄粱梦里,他能想到的,唯一的邪祟就是当初在门外窥视他们的那鬼东西。

在他离开之后,那东西果然出现了?它袭击了江怜?江怜对它予以还击,所以留下了战斗的痕迹?

那江怜人呢?

她现在怎么样了?

李愚站起来,打算马上爬到六楼,去婚房里找江怜。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江怜应该在那儿等他。

——前提是,没出什么意外。

他刚这么想过,意外就发生了。

有什么东西轻轻抵上了他的后心,坚硬且尖锐,隔着衣服他都能感觉到一抹透心的寒意。

李愚的身体僵住。

什么时候?

他下意识想向前扑倒,躲过后心的利器,然而却有冰凉的,滑腻的东西缓缓游进了他的衣领里,沿着他的衣服下摆钻进去,轻柔但不容拒绝地束缚住了他的四肢,缠住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是头发。

带着些许的暗红色彩,如檀木般乌黑,如绸缎般柔滑。

然后,是一袭红衣。

血一样红,分外宽大,着金饰红,上面有绚烂精巧的龙凤刺绣,点缀以繁复的花草鸟兽图案,带着馥郁浓重的檀香味,它裹住了李愚。

抵在后心的利器缓缓游移,那抹寒意随着它的主人一同来到了李愚面前。

飘飞的红嫁衣与长至泄地的青丝之间,小半张被流苏红盖头掩住的,似笑非笑,倾国倾城的小脸浮现出来。

她抬起右手,一根手指抵在李愚左胸。

她的指甲涂着血一样绯红的惊艳色彩,又格外尖锐,似乎只要她愿意,就能用这根手指轻易刺破李愚的胸膛,捉住他的心脏。

是江怜,让李愚感觉有点陌生的江怜。

李愚下意识想张嘴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他的嘴巴刚张开一道缝隙,就被江怜用指尖轻轻点住。

“嘘——”

女鬼轻启朱唇:

“不要说话。”

李愚仿佛被震慑住了,只好闭上嘴。

女鬼的指尖便从他嘴唇上一路划落下来,暧昧而挑逗地游过他的脸颊、脖子、锁骨乃至前胸,像条滑腻的小蛇,最终落到了他怀里。

她的指尖再度抵上了他的左胸。

“我问你,”她轻声问,语气迷惘,“你是真的夫君吗?”

李愚这才反应过来。

再联系上雷符在什么东西体内被引爆的痕迹,他立刻有了猜测——

是那个鬼东西?他离开黄粱梦之后,那东西假扮成他接近了江怜?

它究竟对江怜做了什么?才让江怜变成了这样?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现在他得想想怎么才能让江怜相信他就是真正的李愚……虽然他本来就是真正的李愚。

很快李愚就想到了该怎么做。

他张开嘴,就打算开口,说苦艾酒!你就是苦艾酒小姐。

要是江怜还不相信,他还可以说出一大堆只有他俩才知道的事。

可他只来得及张开嘴。

还没等他说话,红衣女鬼小姐就收回了手,松开了缠住他四肢的长发。

她甚至掀起了红盖头,笑靥如花:

“嘻嘻,被吓到了吧?好啦,我当然知道你是真的李哥,假的我一眼就能识破,更何况那家伙都被我捶爆了,短时间应该不敢再装成你来找我吧。”

“……”

李愚刚张开的嘴只好闭上了。

像被寸止,他刚开始读大招前摇,江怜就零帧起手把他打断了。

想好?不许好!吸回去!狠狠炸膛!

李愚让憋得有点难受。

不过很快他就心头一动,看着江怜,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

“假的你一眼就能识破?怎么做到的?你……有这么熟悉我吗?”

女鬼小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这个……”

她只能硬着头皮睁眼说瞎话:

“那不是因为您一身正气堂堂正正,您走到哪儿哪儿就青天浩荡万里无云呐我看是!”

“真的?”李愚略微俯身过去,压迫感十足。

“真……当然是真的!”

江怜扭过头不敢看李愚的眼睛,只能往后缩。

妈耶!

她边缩边想。

牢驴你到底药剂吧干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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