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发生,墙吞没了一切。

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巨大的冲击淹没了岫晞的意识。

追捕者在碰到“墙”的那一刹那便已死亡。

世界也已毁灭。

少女又一次从头痛中醒来——

冷。

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仿佛连呼吸都凝成了冰晶。岫晞蜷缩着撑开眼皮,视野却被铺天盖地的蓝占据。那不是天空或海洋的颜色,而是一种深邃的、近乎梦境的存在。她艰难地转动脖颈,发现自己正伏在一片光滑的平面上,触感如同触碰结霜的玻璃,却带着细微的、活物般的震颤。

“鲸鱼……?”

低频的嗡鸣穿透她的胸腔,震得牙齿咯咯作响。岫晞猛地支起身子,指尖陷入一片流动的光晕——身下的“平面”正在起伏,每一道褶皱都泛着幽蓝的磷光,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闪烁。她趴在一头巨鲸的背上。

不止一头。

目之所及,成千上万头鲸鱼正无声游弋。它们的皮肤近乎透明,泛着微弱的蓝光,尾鳍扫过虚空时拖曳出细长的光痕,将黑暗割裂成破碎的镜面。远处,坍塌的“墙”化作银色的尘埃,在鲸群穿梭的轨迹中缓缓旋转,宛如一场寂静的葬礼。

风裹挟着细小的水珠掠过她的脸颊,每一滴都带着冰凉的触感。她伸手去抓,水珠却在掌心化作液态光晕,顺着指缝流淌成细小的溪流。抬头时,她发现头顶并非天空,而是一片深邃的蓝,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笼罩。鲸群穿梭其中,偶尔有巨鲸昂首触碰水面,刹那间迸发的涟漪将岫晞的视网膜烙上跳动的残影。她不得不眯起眼,却发现自己的睫毛上凝结了霜花,每一片冰晶都映出鲸群游弋的轨迹。

“这里……是坟哪?”她喃喃自语,声音被虚空吞噬得只剩气音。

“认知是钥匙,凝视是权柄。”

记忆中的句子突然刺痛神经。岫晞踉跄着站直,修女服依旧完好无损,但左腿的丝袜裂口下,皮肤正渗出细小的光点,与鲸群的磷火遥相呼应。她颤抖着抬起手,光晕竟如活物般缠绕指尖,勾勒出一道淡蓝的弧光。弧光扫过之处,虚空泛起涟漪,仿佛她正在搅动一池星辉。

她低头看向掌心,光点在血管中游走,如同寄生在血肉中的萤火虫。

“喂,你醒着吗?”她对着脚下的巨鲸低吼,靴底重重碾过鲸背的光晕。

鲸背骤然下陷,光晕汇成漩涡将她吞没。再睁眼时,她已站在一片虚浮的平台上,眼前悬浮着巨鲸的瞳孔——那是一颗不断闪烁的光点,核心处蜷缩着人形的阴影。

岫晞手伸进兜里,却发现囊中之物早已化为齑粉。

『践行即自由。』阴影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水面。

“说人话!”岫晞攥紧生锈的短刀,刀锋却在此刻崩解成光尘。刀刃的锈迹化作金粉飘散,露出底下透明的晶体脉络——那根本不是金属,而是某种凝固的光。

阴影伸出手,指尖触向她渗血的耳际。剧痛炸开的瞬间,她看见走马灯般的画面:自己无数次冲向“墙”,被撕裂、重组;蓝鲸在虚空中穿梭,尾鳍扫过之处,镜面世界如卵壳般碎裂……

『你曾凝视深渊,』阴影的语调近乎悲悯。

『世界外的来者』

『现在,成为深渊。』

鲸群突然集体调转方向,朝着某个看不见的坐标加速。岫晞被惯性掀翻,指甲深深抠进鲸背的光晕中。前方,黑暗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齿轮状旋转的光团——每一颗光点都是一只眼睛,正用她倒影的瞳孔回望。

“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她嘶吼着,光晕却从伤口喷涌而出,在身前凝成一面盾牌。追猎者的银流撞上光盾的刹那,爆裂成漫天火雨。热浪中,她忽然笑了。原来疼痛不再是弱点,而是燃料——与“墙”交锋的濒死体验,都在血肉中埋下了星火的种子。

修女服的裙摆被狂风吹起,光晕顺着肌肤的裂痕涌入体内。她感到骨骼在重组,脏器化作旋涡,指尖轻轻一划,便在虚空中刻下一道燃烧的裂痕。

鲸群开始鸣唱。

那不再是低频的轰鸣,而是千万种声调的交响——新生生命的啼哭、风暴的嘶吼、文明湮灭时的最后一声叹息,全被编织进旋律。岫晞闭上眼,任由声浪穿透身体。她看见自己化为光流,融入巨鲸的脊骨;看见群星之网在头顶收束,将破碎的镜面世界缝合;看见每一头蓝鲸都是一把钥匙,正用尾鳍雕刻自由的形状。

当裂缝近在咫尺时,她纵身跃起。

光晕从裙裾绽放,如同彗星拖尾。无数鲸影在她身后聚合,撞向齿轮状的眼瞳光团——

黑暗碎裂了。

不,碎裂的是“凝视”本身。

岫晞坠入一片纯白。

这里与原先疯狂的世界并不相同。没有墙,没有倒影,只有她自己——光晕从指尖褪去,修女服依旧完好无损,连生锈的短刀也静静躺在掌心。远处传来潮声,她踩上湿润的沙滩,却不再有头痛与耳鸣。

鲸歌再度响起,从遥远的海平线外。

她攥紧刀柄,朝着歌声的反向迈步。

身后,沙滩上留下一串脚印,每个凹陷中都闪烁着微弱的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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