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芸芸,芸芸,在地铁站演出吗?”

瞥见王瑶消息的陈芸正吃着别人请的冰淇淋圣代,她以前就爱那个地方,只是出于种种原因很少光临。很难说清楚为什么,但每当王瑶不在的时候,陈芸总是一个人消沉。她倒也不是个消沉的人,要知道,世上所有像她一样的“神经病”总能找到自娱自乐的办法。

无论在家、在外,就算只是漫步在大城市的街头也足够让像她一样的神经病欢乐上一个上午。

本来那星期天的早晨就应该按部就班地继续下去,她会像平常一样,在地铁站里弹奏演唱着没有人爱听的音乐,然后浪费掉看上去宝贵实则一点意义也没有的人生。她会弹一首什么呢?她想,或许是一首日语音乐,或许是一首流行音乐,又或许是一首伤心音乐,一首独自娱乐在舞台上无人问津也无人在乎的伤心音乐。

她觉得那样很好,毕竟她以前总唱些人们爱听的歌曲,有闲钱的路人就会给她丢上几个钢镚,再嗫嗫嚅嚅地说着艺术家的可悲一天。她可不是什么艺术家,永远都不会成为一个艺术家,况且那几个钱也顶多够她维持几个小时的生计,那可远远不够。她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厌倦了唱那些耳熟能详的歌曲,或许是从她下定决心为了王瑶而演奏开始。

事实上,陈芸至今都还为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她该做什么,成为什么,明天吃什么一概不知,只是用那些在地下演奏音乐的时间来逃避现实的困难。她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的到来,会有一位素不相识的少女问她加入她的乐队。

她本来就是像往常一样,在地铁站演奏些东西让自己能够快乐一些,但当她想到王瑶放荡不羁的笑时,又觉得演奏些日常实在太过无聊。她拿起吉他,弹奏起了不和谐的旋律,跺脚、舞动,让拨片与指尖在琴弦与指板间腾飞。

她感觉呼吸加速,觉得自己正站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的舞台上为成千上万的人纵情演奏。她太躁动了,过于把愤怒、不甘、不情愿以乐句的形式书写上了旋律。没有人为她驻足,因为太过浓烈的情绪只会让人望而却步。每个人都把她当做了“神经病”,认为她是一个喝多了伏特加的俄罗斯壮汉,即使从外观上看,她怎么也都是一个休息日少女。

她在大腿上架起了那把答应王瑶带来的双角恶魔,在点弦、扫弦与弹拨间反复切换。最下层的拾音器发出了金属巨兽般的咆哮,她在引起注意,引起保安与所有地铁工作人员的注意。那是一个极具毁灭性的行为,要知道陈芸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在那儿表演,没有人驱赶她,因为她的歌声算是悦耳,且行为举止端正。

可一旦她被驱赶了就完了,人们将会用200%的注意力观察她,监视她,无论她做了什么,都会被放大镜观察。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表演了,再也不能演奏那些躁动的、伤心的、悲伤的、由无可奈何与失败主义情怀所构筑的音乐。

她那些夹杂在和谐中的不和谐旋律将被永久封禁,一切自我行为都会被大城市所吞没殆尽。但那一天,她不在乎。她就像发了疯一样把情绪全部宣泄在失真与过载之间,只是想起王瑶和林佳去了廊锡隧道就让她更气恼火。

她才不在乎那是否会让她卷入危险,她已经习惯了危险,甚至从小到大就是为了危险而活着。更何况去探明她最想要探明的死亡的问题,王瑶的行为就像是在背着爱人偷情,好比一种不忠与自以为是。她凭什么帮她做决定,她凭什么打着为她好的借口把她排除在外。

陈芸不需要那种对她好,不需要那种所谓的关心,她只想要和王瑶待在一起,和她一起见证美好与不美好,最后把它们都编成什么东西告诉世人就好了。对,她就是指望那些。她和王瑶吵了一架,当然已经和好了。夫妻之间没有隔夜的争执,这是常识,她已经原谅了王瑶,王瑶也已经向她道歉。

只是当她再度想起那些事情,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想起那些事情都难免的会找个什么借**发一番。而那一刻她就是那么觉得的。

最后的鼓点落下,长久的失真在风中不断地飞。她原本期待着身边空无一人,却偏偏有那么一位少女在她面前驻足。她一头白发,眼神木讷,一件白色的长外套连裤子的存在都接近抹除。违和感十足的装扮,让陈芸起了兴趣。她注视少女的耳旁,直到她泛起了谜之红晕。她绕了绕脸,直到失真被陈芸护弦的手打断才终于开口。

她说:“你好,能和你吃个甜品吗?”

“为什么呢?”

“我想和你组乐队……”少女把脸缩进了衣服里小声说道。

她说她叫米线,到底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陈芸不知道。她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要是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她便按照对方所说称其随便个什么。她们坐在甜品店窗边的位置,就像她与王瑶总是坐的那样。

她拿起手机回复王瑶,米线从到了店内之后就只字不谈,让陈芸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又不是她把人叫来的,是她想要和她组乐队,又不是反过来。说不定她就是看了几个乐队动画片,看那些从未练习过的天才女孩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搞了个什么“传奇乐队”,就把音乐当成了怎么回事儿。

她肯定觉得那很酷,可以登台在千万人面前表演,得到无穷无尽的关注一定很酷。但那是动画片!是动画片啊,现实的世界里音乐和其他所有娱乐行为都是在闲暇之余的消遣,它们需要无穷无尽的练习以及当成一份工作。再之后写一大堆连自己都不会去听的糟心旋律,被双手挂起的网络生物反复攻击。

想到这儿陈芸也释怀了,哪有人会找她组乐队,她屁都不是,连某个网络红人都说不上。她没有流量,没有关注,无人知晓的她去了哪里结局都将是一模一样。她只想回去找王瑶,去找她最爱的人然后把所剩下的东西都献给她,之后就不去想那些个什么组乐队玩音乐的事情。

她看着米线就明白了,音乐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在终将要去找个班上、找个日日夜夜奋斗事情的世界上,音乐,不对,艺术,任何程度上的艺术都一文不值。

她真想要感谢米线,是米线告诉了她那些道理,虽然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的存在本身就像说的道理。她向米线道谢,接着就背上吉他起身想走,谁料她刚回头就撞上了赶来的王瑶。

王瑶早就猜到了陈芸的地方,自从打她从地铁出来就朝着咖啡店跑来,陈芸终于想起回她消息时她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嗒嗒。”王瑶歪了歪脑袋抱住了陈芸。她拉上了她的手,又把她带回了刚离开的椅子。赶来的服务员问王瑶需要点什么,王瑶没有犹豫就告诉了她一杯咖啡加汤力水。

疑惑的店员向她确认了三遍,三遍下来王瑶都坚持了自己的要求。她想是往常一样,用她那不变的表情应万变,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的重复着诉求。拿她没辙的店员终于离开,王瑶这下才又笑着叫陈芸介绍桌对面的少女。

“米线,我叫。你好啊。”少女说。

“哦,米线啊,你好啊米线,我叫做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

“你好,伊万·伊万诺维奇·伊万诺夫小姐。”

“米线怎么认识芸芸的?”王瑶问她。

“我想和芸芸组乐队。”

“哦,组乐队啊。”王瑶点了点头。“组乐队!?”

陈芸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王瑶,她板着脸显然是对一切都感觉到疲倦。她真想要睡一觉,因为乱七八糟的事件一个接着一个,简直就像在做梦。而且还是个睡得很糟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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