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忽然抛出的问题，让希珀丝有些手足无措。
朋友是可以被次抛的东西吗？说实话，她此先也一直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少女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如果要换种方式理解这个问题的话，或许特薇娅应该这么问：
“你到底需不需要我？”
这是个略显失礼的问题。在如今的社会里，大家彼此都戴着面具，享受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而眼前的特薇娅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她绕过了希珀丝设下的界限与面具，就这样，当着少女的面，亲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
希珀丝确信自己并不讨厌特薇娅。
但是，当谈到需不需要的时候，好像又有些怪异了。
如果现在让她再次遇到一个月前淋着雨来找她的特薇娅，她一定会伸出援手。
因为在她看来，那不仅仅是“朋友”之间的交往，是出于道德感的要求，还是彼此身为独立个体的互帮互助。
可是特薇娅，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希珀丝抿了抿唇：“殿下其实想问的是，我到底需不需要你，对吧？”
似是为了佐证她的判断。
特薇娅终于弯着唇角，带着一丝宽慰，回以一笑：“希珀丝姐姐察觉出来了呢。”
而看到了小姑娘这样的反应之后。
她心底默然，确信自己有些搞清楚小姑娘的行动逻辑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和少女一直坚持的，所谓的“等价交换”不一样。
特薇娅对她的一切举动，都带着强烈的自卑感……具体来说，是认为自己“配不上”希珀丝，因而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来让希珀丝觉得“自己是可以被需要的”。
所以，即便有时候希珀丝开出了过高的要求，小姑娘也会照单全收。
忽然回忆到，上次让她看了一大堆文献的事情。
不禁想，如果特薇娅真是这么想的的话。
那么想必，假如那时有人看在眼里，和特薇娅谈及“索兰小姐也太过分了”之类的指责，某些小姑娘也大概会为她的索兰小姐辩解，给出“不想让她失望”……这样的回答吧。
应该是这样的。
发火也好，讨好也罢。
小姑娘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了吸引某人的注意。
让某人能够将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投注在自己身上。
希珀丝默默重复了一遍内心的结论。
忽然觉得有些心情复杂。
“……”
她曾经无比地期待着，有人能够理解与倾听自己的心情。
也或多或少地想过。
特薇娅是恰好能够这么做的那个人。
但她发现，事实和自己的设想有些出入：在确定特薇娅是不是那个人之前，她更不愿意看到特薇娅如此地依赖某人而活。
因为，对希珀丝而言，虽然这样的特薇娅看似是鲜活的，但这样的鲜活，却是以牺牲了特薇娅“自己”那部分为前提的鲜活。
希珀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还有些矫情。
不由得挪开了视线，面若无情地看向了一旁的街道。
“怎么了，希珀丝姐姐？”见少女忽然有些欲言又止，特薇娅疑惑地看了过来。
是啊，你在想什么呢？
心底的那个声音又开始了低语：“你不是最希望得到他人的理解与倾听的吗？为什么到了这时候，要在意她为了你而做的牺牲呢？是你在意她吗？这可不符合你的原则。”
“你应该无情一点，狠狠地利用她，狠狠地满足自己的需求。放下你那无聊的道德吧。”
希珀丝再度看向特薇娅，轻声开口道：“我应该说过，能够得到殿下的关心，我很心安才对。”
特薇娅咬着下唇：“……是这样吗。”
“是的，”希珀丝深吸一口气道，“我应该还说过，在旁人都不关心的时候，殿下是唯一挂念我的人。”
“就这点来说，殿下也是特别的。”
“如果现在殿下要从我身旁离开，我当然会觉得很困惑，同时会反思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她看到小姑娘眸子一亮。“这么说的话，希珀丝姐姐……”特薇娅眼里亮起光。
“我话还没说完。”
“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还在想接下来的话怎么说。”
“噢，”特薇娅吐了吐舌头，“那你慢慢想，我听着呢。”
但希珀丝只是摇了摇头：
“不用慢慢想的。”
特薇娅挑眉：“是吗？”
“嗯，”少女接上了后半句话，“但是，如果是‘朋友’的话，我更希望殿下能够珍视自己多一些。”
听到这句话的特薇娅微微一怔：“希珀丝姐姐这是……”小姑娘明显有些意外。
冷静点，希珀丝。
看到她如此反应的少女在内心默念道，你这只是在为自己考虑而已。
你之所以会反应这么大，会对特薇娅在你面前表现出的自卑有所反感，只不过是因为，你是个有道德感的人，看不惯有些人为了无条件地讨好他人牺牲自己的感受。
至于说心疼特薇娅，只不过是生理反应作用下的错觉而已。
嗯，仅仅只是错觉而已。
她根本，根本没有多余的想法。
什么胸闷……什么难过……都是……
不存在的。
她已经独处很久了，还没那么渴求他人的关心，没那么需要被他人需要。
超越道德的自私感情，在她这里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我讨厌被施舍，也讨厌施舍，”希珀丝说，“所以，不想看到殿下有时候，明知不可为或不愿为，却因为我的缘故，而去做自己做不了或是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是这么说的。
但是，这样的话却收到了反效果。
只见特薇娅起先确实愣了一下。
但却不知为何，在观察了一阵过后，某个小姑娘却先自己忍俊不禁起来。“希珀丝姐姐说着这话的时候，其实自己没察觉到吗？”她抿着唇问。
希珀丝有些意外：“你指什么？”
“嗯？”
小姑娘歪了歪头：“什么什么？”
“我是说……我察觉到什么？”
“希珀丝姐姐自己也很不开心呢，”特薇娅唇角弯起，“和我恰恰相反。要我说，希珀丝姐姐自己就是想得太多了。这样只会徒增不必要的烦恼而已。”
少女被说得不爽，刚想出声反驳，却看到一辆马车从跟前驶过，然后过了几秒，听到马匹的嘶鸣声。
身后发出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微微一愣之余，无意中将这件事放在脑后，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