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朋友的话……希珀丝姐姐也许今天需要，明天就可以不需要了，不是吗？”
希珀丝微微有些意外，方才的不快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她问。
特薇娅吐了吐舌头：“直接说了，你要是不情愿怎么办？”
少女沉默了。
主要是此先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她很少被人当作是朋友。
即便有，那样的“朋友”也是场面上的，是基于人情世故的朋友……说得不好听一点，是那种可以一起出去吃吃喝喝，尽情享受消费主义娱乐的酒肉朋友，而不是那种平时可以互相了解，患难时还能够托付以真心的至交。
所以，在想约束特薇娅的举止的时候，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这种泛泛之交，她很擅长处理。
只是没想到，某些小姑娘似乎比她想象得……还需要她？
道德感的亏欠像警报一样被拉响，催促着希珀丝快些做出回答，但少女又觉得这不单单只是道德的问题。
因为，如果她对特薇娅没有什么观感的话，当特薇娅这么说的时候，她完全可以带着几分客气，和对方把话说开。
“朋友之间没什么需不需要的，能碰上就是缘分。”如果说是别人，大概会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糊弄过去，这样既不会让他人太难过，她自己也非常心安，这是既满足了个人私欲，又体现出道德水平的答案。
但是，面对特薇娅，她却下意识地问出了刚刚的问题。
是啊，她不禁有些疑惑，特薇娅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吗？还是？
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如此的疑惑说了出来，得到的果然是特薇娅的微微颔首。“我知道希珀丝姐姐特别想要一个人的空间和时间，”她这么轻声道，“而且我也知道，希珀丝姐姐不喜欢让彼此都难堪。”
“所以我也是这么做的哦？”
希珀丝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特薇娅刚刚的一系列行动，全都是在向她抗议。
对希珀丝主动划清界限的抗议。
但她并没有直接将自己的不满表达出来，而是通过不断试探，逼迫希珀丝底线的方式，亮明自己的态度。
虽说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事情，但希珀丝却闻到了非常浓的政治手段气息。
这就和谈判一样：上来试探对手的时候，可以先开一个极高的价格，如果对方露出软弱姿态，便最好乘胜追击，借着打开的突破口逐步扩大优势，最终取得全部成果。
当然，如果对手态度极为强硬，自然是不再执拗，见好就收——在对对手没有充分了解的时候，很多行家都会这么做。
而身为提坦王族的王女殿下，特薇娅刚刚就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
直到此时，希珀丝才完全跟上了她的思路。
少女想起早先温妮刚刚接到她的时候，特薇娅所说的有些没头没脑地说出的那一番话。
那些听上去有些奇怪的话，实质上和眼下的表态一样，都反映了某些殿下对自己在列车上的，那一番表态的不满。
希珀丝第一次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怪异感。
“殿下说的这么做，是指？”她眨了眨眼，轻声问道。
“嗯？”
“是用……我相对容易接受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吗？”
“是啊，”特薇娅轻轻哼了一声，“希珀丝姐姐好迟钝，现在才看出来。”
“但你好像也没问过我，我情不情愿听你说真话，”希珀丝看向她，“如果你直接和我把话说清楚，我是没有余地反抗的。”
“诶呀希珀丝姐姐你这个笨蛋！”特薇娅攥着拳头，气鼓鼓地蹦上前，“那不是显得我是笨蛋了吗？”
“噢，殿下不是笨蛋？”少女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希珀丝姐姐气消了？”
“我没生气。”
“你刚刚明明脸都黑了！”
“我哪有。”
“就有就有就有！”特薇娅抿起嘴唇，“什么叫‘没有余地反抗’？那不是显得我很霸道专横吗？这种掀桌子的手段我最讨厌用了。”
“但你刚刚才……嗯。”
“嗯是什么？”
“把我按在下面，”希珀丝抬起手背，低了低眸子平静道，“虽然我本人没什么所谓，但如你所说，这不也是一种掀桌子的手段吗？”
“那还不是因为希珀丝姐姐是笨蛋。”
希珀丝被她辩得无话可说，心想下次还是不要和女孩子吵架了。
这样想着的少女，看了一眼从方才开始就蹲在后面观察情况的温妮。后者见希珀丝看了过来，连忙走上前来：“那个，希珀丝……”
少女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我刚刚有些意气用事了，温妮，坏了你的好意，和你说声抱歉。”她客气道。
“啊，不用不用……该是我向你和殿下说声不是才对……”温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们还是快点进去吧。明天等你们看完博物馆之后，我继续带你们去枫堡本地的餐厅吃饭？”
“那我当然非常期待。”希珀丝弯了弯唇角。
“这样就最好了。”女孩如释重负。
又聊了几句，温妮才在再度抱歉中上车。
目送对方离开之后，希珀丝看向身旁的特薇娅：
“虽说是没有反抗余地，但是如果殿下把自己的意图客观地表达清楚，至少还有商量的空间。”
“至于所谓‘我能接受的方式’，应该也不是指性.暗示吧。”
特薇娅小脸一红，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希珀丝姐姐这说的什么话，我只是对你的表态不满意而已。”
“殿下是哪里不满意？是觉得对于我来说，朋友就是可以利用且可以被抛弃的东西吗？”
“是啊，那不然呢？……特别是考虑到和我相处的时候，希珀丝姐姐一口一个殿下地喊着，”特薇娅静静走了几步，忽然轻声正色道，“实际上竟然一点也不打算尊重我吗？”
“我……”
“希珀丝姐姐不是说也可以直白的吗？……那我就问你这个问题好了：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小姑娘的神情忽然变得非常认真。
但认真之下，希珀丝看得很清楚，她的眸子里，亦有一丝不甘心的难过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