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玉怜刚抬脚离开的那一刻,一个束着橘红色长发的女子悄然从药馆背后的回廊中款款走出。

腕上墨绿色的翡翠珠链在寒风中微微摇晃,马靴踏在青石地板上敲得清脆响亮。

女子睁开那双满是谋略的丹凤眼,嘴角含笑缓缓走近郭红绡。

“没想到你居然有个这么清丽脱俗的手下呢,红绡姐。”

楚灵芸回眸望向那个渐行渐远的窈窕倩影,脸上尽显愉悦之色。

“你可不要随意打她的主意,她可是我家阿瑾费尽心思交到的朋友。”

郭红绡解开腰间丝带,抬手便将棕黑色的古朴酒葫芦扔给了楚灵芸,随后指了指葫芦上的红玛瑙酒塞。

“尝一下吧,刚酿好的新酒。”

楚灵芸纤纤玉指蠕动着把玩了一番葫芦后,便潇洒利落地拔开酒塞畅饮一口,丝毫不在意清冽的玉液是否沾湿衣襟。

“你对美酒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地高雅呢,红绡姐。”

说着,楚灵芸瞥了眼手中的葫芦,忽而莞尔一笑。

“这葫芦的做工也颇为精致咧,我就笑纳了。”

“你已经借此理由从我这里讨去了三个葫芦,还有上次我借给你的火折子你也没归还,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向你收钱了哦。”

“不要如此斤斤计较嘛,红绡姐。”

面对幼时玩伴郭红绡时,楚灵芸一反尚药局药务管事的睿智与强势,开始一边向郭红绡抛送媚眼一边撒娇卖萌。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突然齐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药馆宽阔的庭院里,老槐树枝头积满了厚厚的白雪,雪鸟不时从屋檐上露头。

就如同骤然而起般,郭红绡也是倏地便止住了银铃般的笑声,犀利的目光如出膛利箭直射向楚灵芸。

“面对我的时候,你就不要再这般油嘴滑舌了,直说吧——”

郭红绡微微昂首。

“为什么要我出面去阻止白玉怜查探黑斑病一案?”

“因为......红绡姐是那位黑发美人的上司?所以相对而言更为合适?”

“即便我就在你眼前,你也不愿对我道出实情吗?”

郭红绡的语气已然趋近冷漠,她轻叹一口气,手指划开烟杆下悬挂的烟囊,利落地取出一撮碧青烟丝塞入烟杆后再度点燃。

黄铜烟嘴在红唇间轻颤,缭绕芬芳的白烟自唇角徐徐溢出。

“那我换个方式询问吧。”

郭红绡穿着绣靴的玉足在药馆门前青石台阶上一叩,猛地将口中烟雾尽数吐出,一团如云般浓重的烟气冲天而起。

“黑斑病这种瘟疫在东城区集中爆发,你非但不允许大理寺官员介入调查,还独揽案情不予公开,甚至纵容病情蔓延,迟迟不派人封锁东城区。在我印象中,你可从来不是如此糊涂的人,灵芸。”

郭红绡愠怒的双眸死死盯着楚灵芸,紧蹙的黛眉间写满了不满。

“你究竟有何图谋?”

面对郭红绡的愤然质问,楚灵芸稍作沉吟,而后颇为得意地扬起如蝶翼般轻颤的墨色睫羽。

“你当真想知道内情?红绡姐。”

楚灵芸微笑着迈开莲步,如莲花般玲珑曼妙的足迹印在晶莹白雪之上,发出细微沙沙声响。

她背着手绕郭红绡缓缓踱了整整一圈,视线从未离开自己的这位挚友。

“就像你向那位黑发美人所言——不要随意打探超出自身职责之事,小心惹祸上身。除非——”

说着,楚灵芸款款登上医馆高耸的石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郭红绡,冷冽无情的话语在郭红绡耳畔萦绕。

“这是我身为好友最后的忠告,除非你真的做好了倾听我接下来之言的准备,否则我绝不会透露分毫。请回答我——”

“有话直说,磨磨蹭蹭像个老阿姨似的。”

还未等楚灵芸装模作样地警告完毕,郭红绡便先露出不耐之色。

她弯下丰满高挑的身躯,冒着点点火星的烟杆在石阶侧壁轻叩数下,旋即仰首望向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楚灵芸。

“说还是不说?”

楚灵芸尴尬地挠了挠头。

“说就说嘛,红绡姐真是的......好不容易能在你面前炫耀一下,刚开口就被你打断了。”

说罢,楚灵芸踏步而下,来到郭红绡耳畔低声笑道:

“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随言语一同出现的,是楚灵芸从袖中偷偷递出的某样金光熠熠的卷轴。

当郭红绡小心翼翼接过之时,她感受到了卷轴上那无与伦比的份量,以及那股莫名的威压。

“这是......”

郭红绡刚欲启唇询问,却忽地被楚灵芸用一根玉指点在唇上,而后那根玉指徐徐下移,指向卷轴上的纹章。

——那是一条上古黄龙的图样。

“为什么我会阻拦大理寺介入此事,为什么我不派人封锁黑斑病肆虐的东城区,答案尽在其中。”

楚灵芸轻拍了下郭红绡手中那份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威的诏书。

“这一切——皆是陛下的旨意。”

......

衙门的牢狱之中。

一群被羁押于此的囚犯正聚在一起玩着石子赌局消遣。

他们用一个破旧的木碗将磨圆的石子盖住,然后使劲摇晃,让其他人猜测碗中石子的大致数量。

“离答案最远的那个人要将一半晚膳分给赢家,可别忘了。”

说罢,充当庄家的彪形大汉便张开粗糙的大手抓住木碗,开始哐当哐当地摇晃起来。

参与赌局的犯人个个跃跃欲试,不住敲打着地面叫好。

当木碗揭开的刹那,只听人群中传来哀嚎与欢呼交织的喧闹声,而后很快又进入了下一局赌博。

他们都是些罪不至死的犯人,犯了事挨过几十板子的痛打后便被扔进牢狱,整日就靠这种无聊的小赌博打发时光。

而在人声鼎沸的寻常牢房另一头,则是专门关押死囚的独立牢房。

在这气势恢宏的京城衙门,入住此等牢房的“贵客”倒是寥寥无几。

“不过这还真是巧合,恰好就被咱们碰上了。”

几个懒洋洋卧在草堆上的混混鄙夷地朝那独立牢房瞥去,接着朝那边啐了口唾沫。

牢房内坐着一个生有金色瞳仁的男子,他双手被沉重的铁镣铐束缚,无力地瘫倒在冰冷地面上动弹不得。

衙门的判决书已然下达,就在次日黎明,此人便要被拖去刑场斩首了。

“话说回来,那人到底犯了啥事?”

一名方才赌完局的囚徒好奇地问道,很快他就得到了旁人的答复。

“据说,是在京城里从事人口买卖的勾当呢。”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