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庭院,吹得十二面玄色锦绣帘幔猎猎作响,还顺便带起一片片潇洒的落叶。
有枯叶一不小心落在了白鸟的头上,不过少女此刻正一心煮茶,来不及分心,所以方觉轻轻地帮她摘了下来搁置在一旁。
萧九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只是沉默不语,静静地欣赏着这对主仆可能上演的对手戏。
他并不担心方觉会在这种情况下给自己带来什么威胁。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他就只是个雀魂楼的普通客卿,不管再怎么多的深沉大恨,未曾挑明了,就没办法摆上台面来交涉。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方觉贸然出手,等同于是直接告诉全天下这雀魂楼的生意就是霸王生意,更是直接把自己的脑袋送到皇帝手上了。
所以萧九溟有恃无恐,总不可能现在就把自己做掉吧?
“当然,一般游戏讲究技术,若是普遍都比同桌人实力强,连赢一百把也不算稀奇,就像是围棋,我不擅长,若你比较厉害,随随便便杀得我丢盔弃甲。”
方觉接过白鸟递送过来的茶水,稍稍抿了一口。
只是萧九溟不太理解这家伙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说这些。
“楼主放心,我也是个臭棋篓子,赢不了你。”
“你可是五段的好手,而我连段位都没有。”
方觉呵呵一笑,只是简单一句话,却已经让萧九溟脸色微变。
连这种事情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么?
萧九溟不免对方觉高看了几眼,当然,仅仅只是几眼。
“话说远了。”
风吹着少年鬓角,让方觉这会儿在萧九溟看来多了几分捉摸不透的感觉。
一开始作为先头部队来试试深浅的萧九溟原本觉得此人不过行事鲁莽的年轻人而已,甚至愚蠢到敢跟整个萧家叫板。
只是当下看来,萧九溟心里忽然多了份动摇,那个警惕的他觉得这人绝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常胜是建基于技术的完全卓绝领先,可麻将这东西毕竟有运气成分在,连赢一百把的概率小得吓人,所以我才要介入其中去调查。”
明明说的是自己干了什么。
可萧九溟却总觉得方觉似乎是在明里暗里指戳自己,不论是那一百把的胜负,还是那输赢的定义。
“所以,调查出什么结果了么?”
萧九溟眯起眼睛,第一次正式审视起方觉。
然而方觉却只耸耸肩膀,呵呵笑道:“结果并不重要,说这么多,也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在有运气交织的比赛上,没有谁会是常胜将军,萧家,也没有必赢的把握。”
四目相对的瞬间。
方觉莞尔。
而萧九溟却是稍稍后仰,倒抽一口凉气的动作很是明显。
但很快他便大笑出声,全然不掩饰自身的气息,换来锋芒毕露的凌厉:“瞧楼主这话说的,怎么,萧家赢不了,楼主便有十足把握赢了这盘棋么?”
方觉没说话,只是默默品了口茶。
有的时候,沉默不语才是最好的回应。
萧九溟也不急着这份回答,只是将注意悄然移向方觉手中的茶水:“品味不错,不过新的终归是新的,而底蕴这东西也不是一味模仿和做旧就能储备好的。”
杯里是甘露冲泡的普洱茶,这种熟茶从来不是方觉的最爱,反而是京城那边的必备品赏。
之所以会冲泡这茶,方觉纯是故意:“不是我的品味,我从来不喜欢喝这种熟茶,反倒是你那便宜弟弟,之前在我这儿最喜欢喝这个了。”
只消一句话,便足够扭转这份被动的局面。
脸色一变的萧九溟无言看着方觉,拇指猛然扣住藏在长袍下的剑柄,当下暴露的玄色护腕盖不住虬结的青筋。
见此势汹汹,白鸟微微眯眼,仅是刹那,亭外残荷忽然齐齐折断,本还寻食的白鹭立马腾飞,在茶汤里留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真要动手,问过白鸟没有?
显然是认出了少女那澎湃内力的夸张,萧九溟长呼一口气,最终还是松开了握紧剑柄的手,左手轻置案台,眼角轻颤:“庆宝典仪事关国运,楼主觉得,皇上会特地为了雀魂楼而分心么?”
“谁在乎呢。”
萧九溟还天真地以为方觉的有恃无恐源于对皇上的包庇。
只不过咱们的雀魂楼楼主却只是不知所谓地耸耸肩:“国运是国运,私仇是私仇,两者本来就不相关,也,绝对互不影响。”
“好一个互不影响……”
只听一声脆响,萧九溟左手上的玉戒指已然支离破碎:“你真觉得你能敌得过我萧家?”
“以前没觉得,毕竟萧家再怎么说都是武将之后,实力……至少设想的实力应该很高。”
说这话的时候,萧九溟只觉得四周围莫名其妙地暗了下来,前一秒明明还是大白天,可这会儿就变成了漆黑一片的深夜。
至于那像极夜中明月的唯一光亮,当下正在岸边。
萧九溟极目远眺,只见得那月光迅速走出残缺,以完美无瑕的玄圆勾勒起极致的威胁。
“但现在看来,估计是你们这两代人养犬熬鹰玩久了,居然比我设想的还要白痴百倍,看来我真是高估你们了啊。”
方觉微微一笑,下一瞬,,明月将至。
萧九溟顿感不安,当下拔剑出鞘,可一杆长枪穿刺,愣是逼得他没办法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这顷刻间的变故让萧九溟完全疏于防备,更是直接颠覆了他的想象。
这家伙居然真的敢对自己动手!
在对方瞠目结舌的注视下。
方觉不紧不慢地将手中茶倒向脚边,随后看向远方,脸色淡漠:“你们真以为我是软柿子。”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萧九溟的瞳孔更是剧烈收缩:因为远处岸边竟不知何时挂上了一道道萧家特有的长袍。
那是此前派出用以暗杀方觉的刺客。
一共十八人;岸边一共十八件。
“还是说,你们真以为我会傻到什么都不做?”
“疯子。”
萧九溟怒骂一声,旋即赶在月光到来之前拍碎腰间玉佩,趁着一瞬间的恍惚,他立刻飞身跳入河中。
对此,白鸟仅是微微抬指,刹那无数锋锐枪影自河中升腾,腾入半空,绚烂如烟花。
“诶!你看,放烟花了!”
鹤洲城内。
有孩童远远看见了这般绚烂,便欣喜若狂地叫来同伴欣赏那绚丽的光景。
“怎么大白天放烟花,看得看不清……”